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六三


  「將軍差我來喚您過去一趟。」

  我點頭,撣了撣衣襟,起身跟著他往前面的帳營走去。

  進到帳房之中,便見矮幾上備了幾盤還算精緻的餐食,江欲晚一身牙白便衣,正坐在幾前,應是在等我。

  他伸手拉我,嘴角有笑:「重沄,陪我一起用飯,聽說路上少食,這樣可不成。」

  我朝賬房外望瞭望,他轉眼,知道我意思,淡語:「外面有孔裔把著,別人不會進來,你且放心。」

  我方才落座,便聽外面有了動靜,於是想要起身,江欲晚按住我手臂,搖搖頭,外面傳來的是孔裔聲音,似乎有事求見。

  「將軍,密函,您且過目。」

  江欲晚站在燈光邊,展信一覽,嘴角彎起的笑愈發濃起來:「她倒是手腳利落,可北越王再寵愛她,也不過只是一介女流之輩,言多必失,若是鬧得北越王心有不耐,倒是不好了。不過,這中間的說客,若是說到合適,也的確只有她來的自然而然。」

  「將軍說的可是無雙郡主?」孔裔問道。

  「不是她還能有誰。」江欲晚微微垂眼,長長的睫毛在燈影恍惚下,洇出一灘暗色光圈,他嘴角仍有笑意,卻是如覆了冰一般的寒:「可人太聰慧了也不好,容易犯自作聰明的毛病,尤其女子,要不得這性子。」

  皎白信紙,上面墨字幾行,他伸手,將紙邊緣靠近燭焰,只是一撩,火舌躥湧,三並兩下將那紙張吞噬殆盡,只餘地上一灘餘灰,還是暖的。

  「她便是如此,犯我大忌。」江欲晚轉身,眸光一轉,順著小窗轉向窗外,似乎輕聲呢喃道:「她的用處還在後面,現下何需著急?」

  孔裔不解:「將軍,您的意思是……」

  「讓秦染繼續一查到底,手裡捏住那人七寸,就等他到時自投羅網,斷是跑不掉他。」

  「孔裔知曉,將軍請用餐,孔裔告退。」

  孔裔出門,江欲晚回到小幾前,盤腿而坐,他凝眸看我表情,似有弦外之音。

  「李哲窩藏在李漁的封地,他以為無人可知,可如今是盡人皆知,現下那袁鵬浩許是也該知曉了。」

  他撿起筷子,夾了蔬菜放在我碗裡,慢聲細語道:「爭這天下又何止我一人,西北的李旭,西南的李烈,就連原本駐守在東北函關的張志科,駐守吳門關的徐默,甚至是久居中原稍有屯兵的將領也想趟這渾水,他們有的,北越也有,他們沒有的,北越仍有,重沄猜猜,我有的是什麼?」

  我抬頭,朝帳房中央掛的那幅巨大地圖望了又望,調頭看他,輕聲道:「難怪本是你一人知曉的秘密,到如今卻是人盡皆知。」

  「你知?」他挑眉,似乎頗有興趣。

  我斂目:「從前在書中看過這樣的妙招,說是山民捕山鼠,知曉鼠洞四通而八達,遂在每個洞口燒火煙熏,卻單單留出一個洞口安然無事,於是不用多久,裡面的山鼠便被煙薰火燎逼得無路可走,見之有生路,於是拼命逃竄,殊不知剛出洞口,便悉數落入山民的圈套之中,皆成盤上餐。

  中山之地所處最為特殊,西南靠山,本就無路而難達,對於大隊將兵通行絕對是難於登天,於是在此端,算是死路,不守亦不可破。

  而西北之地比鄰北越,其他軍隊若是想過北越之境,怕是難上加難。於是,那些揭竿而起的討叛大軍便只能從東北,正南,或是東南三側挺進。

  可中山之地本有一關固若金湯,不僅因著那是中山王李漁最重視的關卡,更因其地形特殊,便是所謂以一卒抵十兵,事半而功倍之神效,而讓外侵之敵尤為頭疼,屢攻而難成。

  想必你的意思是想用其他逐鹿將帥的兵卒填滿那中玉關的關口,一來為你省去不少討伐的時間,二來也好借他人之手,幫你減損李漁的兵力,若是前方損失慘重,你再聚而攻之,成數加倍。抑或者……」

  我抬眸,看他那點漆般瞳仁亮如晃日,仿若洞穿世間一切,卻又滿盛著狡黠算計天下蒼生為他所謀的得意。

  「如何?」

  「抑或者用你那乾淨聖潔的雙手,解救落難天子于水火,從逼宮到救宮,風雲水火分明是你有意引起,到最後,你卻是那個忠肝義膽,碧血丹心的功臣一個。」

  我淺淺一笑,搖搖頭:「江欲晚,你又打算在中山之地親手葬送多少人性命,已換得北越王的支援,削空他手裡兵權?無雙亦是如此吧,看來北越王的如意算盤本是道無常鬼的催命符,真是賠了女兒又折兵。」

  江欲晚倒也不以為然,多情眸微轉,眼裡波光漾漾,姿彩盡然:「你又怎知,她不是心甘情願的?那樣一個女人,知道自己要什麼,若是日後兩兩做選,你當她會選擇何人?」

  我微垂頭,束髮的黑絨絲帶順著劃過兩頰,落在我眼前,我伸手,覆上雙眼:「你選的女人,自是選你,你肯娶她,想必也是當初心有把握,走到最後一步,也可得到剩下那一面兵符,你在世子與北越王之間,有個隱藏的再好不過的探子,旁人難察,實在高竿。就算那二公子再為難你又會如何?他的命,只能是自作孽不可活,罷了,命矣。」

  江欲晚玉顏帶光,他伸手覆在我手被之上,淡聲道:「我從未懷疑你聰慧,只是今日才刮目相看,原來你也懂行軍打仗。」我只覺得那只手溫暖,可覆在手上,冷的卻是心:「你似乎忘記了,家父當初是作何的,家兄是跟隨誰的。我出身如此,能一知半解,不足為奇。」

  從前那般光景,最愛去的地方便是哥哥的書房,看的兵法,地圖,當時只當是有趣比過繡花女紅,權當打發時間的消磨,如今方才知曉,緣何自古以來,博取功名利祿之人,野心奪取天下之人,都喜讀兵書,孜孜不倦。

  原是不透徹則萬軍難敵,不變通則只余窮途,人人都想贏,人人皆讀同樣字句,可到最後,贏的人卻只有一個。現實殘酷的令人寒徹鐵骨,成王敗寇,不過只有四字,可落到自己身上,那意味的東西,便太多太重了。

  我側眼看他,凝眸笑道:「我方才醒過滋味,為何當初,我當著北越王面前求娶無雙,你不喜反怒,原是有人想做姜太公,未曾想被我提先撒了網,魚落網,卻不是他想要的得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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