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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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欲晚挑眉,談笑如春色粲然:「所以,即便你不去跟周夫子學些醫術我也要帶你走,我走了,這裡便危險了。」 「想必,另一半的兵符應該在世子手裡。」江欲晚轉眸,清輝淡月之下,是雙無窮盡幽然的瞳仁,看似波瀾無餘,卻仿若含著驚天動地的風起雲湧:「確是如此。」 我輕歎,垂眸,斂了眼中的月色,最終歸之為暗,話出口,淡如夜風,微涼:「時機不早,你也該娶無雙過門了。」 之後是靜默無聲,耳邊只有風聲,仿若那月色投落於地,留下的聲響都清晰可聞。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徹底純粹的吧,親情不是,愛情不是,友情也不是。 因著這樣一個世道,懷揣抱負的人總要為著夢想拼出一條路來,哪怕犧牲所有,只徒孤家寡人也在所不惜,人會死,情會滅,只有江山如畫,才是可傳千代萬代,亙古永壽。值得嗎?或許吧,也只有站在萬巔之上的人,方才能體會到,什麼叫征服,什麼叫至尊。 第二日一早,我與江欲晚被傳入宮,北越王設宴款待,算是踐行。 方愈一早來給我梳妝打扮,那抹鵝黃色袍子躍然入眼,他秀眉清目,最是我喜歡的純淨。 「夫人今日挑選哪件?可是喜歡櫃子裡那件朱紅色紗緞宮裝?」 我挑眼:「今日主角不是我,無需打扮,簡單盤發,便可出門了。」 方愈有些錯愕,卻也順從,拿起梳子給我梳頭。 「方愈,昨日晚上,你可看見曹潛來過我房中?」 鏡中可見方愈眉色,只是瞬間遲疑,隨後恢復如常,道:「未曾,倒是昨晚隨著二公子來一個人,是方愈認得的,夫人可知那人與方愈說了什麼嗎?」 「將軍已經向國主求娶了嗎?」我收回眼色,凝望鏡中淡然臉色的自己,輕聲道:「我知曉。」 「夫人,國主還未答覆,您今日前去……」 簡單綰發,最是普通,我望著眼角下的那顆疤,輕蹙眉頭:「就去成全他。」 北越王應是已經知曉我身份,至於江欲晚如何將我們關係說的惟妙惟肖,便是我不得而知。許是為了拉攏江欲晚,他等著這一日已經許久,兵符雖在江欲晚手裡,可也只是半幅,世子手中握的,方才是最至關重要的大局所在。無雙是世子胞妹,江欲晚娶無雙,裡子面子,人盡皆知。 可我不相信,北越王會輕而易舉的將大權雙手捧上,雖是面上還未有應承,不見得是真在故作姿態,許是還有別的打算。而便是娶得無雙為妻,江欲晚日後的路,還太長,畢竟統治北越五十年間的人,也不會如此沒頭沒腦。 而對江欲晚,我無以為報,便是心中那些情感全部陪葬,終其我所有,也只有這一次,可助他心滿意足。 晃晃白日,曠然晴天,我坐在江欲晚旁邊,欣賞台下舞女婀娜身姿。他面上染笑,嘴角微微上揚,修長手指輕敲檀木桌面,白膚,暗紋,相得益彰,而另外一隻手,卻是藏在桌下,緊緊握著我手掌。 臺上幾人,皆是心神沉醉,似乎那舞蹈真有奇異功效,能讓在座人的貪/欲之心,淡而化之。我驟然覺得可怕,從前為座上主,算畫籌謀,自認是天經地義,哪怕是偽裝的一張面孔,也覺得格外自然而然,如今我是座下客,方才看出,這世間最令人心寒的距離,便是人心之遠。明明交頸相依,明明同床共枕,可卻從來不會有貼近的一日,溫暖的只有軀體,可懷著的,是一顆永恆冰冷的心。 從前的我不也是如此,曾幾何時,真心感到愛與溫情,珍奇異寶不是,山珍海味不是,綾羅綢緞不是,名揚天下也不是,冰冷的珠寶,含情的眼眸,從不是我所得,來得容易,去的更是容易。 歌休舞罷,世子起身,高舉酒杯,朝江欲晚道:「將軍一人守得谷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後又直驅帝都,大獲全勝,隨是沒有活擒李哲,卻也算是大功一件,兵士豪氣為之大振。後日便是將軍出征之日,這裡,我便敬將軍一杯,助將軍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江欲晚起身,我隨後,亦是俯身拜過:「謝殿下。」 輕舉酒杯,掩袖,少飲,再瞥眼,只見無雙朝這邊望過,眉梢眼角的笑意盎然,那不是勝利者的微笑,而是步步為營的自信。 我從來最佩服這種人,居高而不傲,制勝而不驕,她懂得要什麼,抑或者如何去要,方才能得到最完整的那一個。 多美的年華,剔透的心思,她心知江欲晚並非等閒之輩,想要,不可妄取,若是北越王下旨,必是讓江欲晚心裡笑看她本事。 自古有野心之人,最擅長成人之美,他知道她想要什麼,她亦知道他心思何在,只欠一個契機,不是她贈,也不是他討,總要你來我往,清楚如何才最是水到渠成,兩兩滿意。 「軍資糧草,可是都備了齊全的,將軍且還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北越王高座在上,一雙眼,渾濁卻納了精光,他明明在看江欲晚,我卻覺得,那一眼,似乎也掠過我面頰,有著始終拿捏自如的自信。 江欲晚片刻思忖了一下,似乎略語猶豫,而後悠悠起身,撩擺跪下,叩首:「回陛下,暫已備全,只是……」 我輕轉眼眸,看一眼那身影,便心一提,瞬間有些抽緊般的疼痛,許是這一刻,就該塵埃落定,他該向北越王求娶無雙,為著日後的千秋大業,為著這麼多年來的豪壯雄心,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如願。 我的蒼老不是從這一刻開始,那顆沉浮動盪的心,卻在他猶豫的片刻間,開始感到加速落下,最後狠狠落底,摔的鮮血四濺。 袖子裡的手微抖,我將手握成拳,不動聲色的輕聲喘息,待定了定精神,聽見臺上那纖細嗓音響起:「將軍有何為難,有話便直說,父王一定會全力支持將軍,您但說無妨。」 我起身,斂目垂眸,逕自走到江欲晚身邊,婉婉俯身跪下:「陛下,臣妾有話要說。」 「哦?夫人請講。」 江欲晚倒是一怔,未曾想到我竟然如此舉動,於是輕微側頭看我,我眼觀鼻,鼻觀口,凝神道:「臣妾求陛下成全將軍與無雙郡主。」 這一句落下,堂上無人應言,江欲晚那般看我,仿若從不認識我一般,竟愣住半晌。 「將軍與郡主本有情意,這便是臣妾識得將軍之初就曾知曉,臣妾先過門,但將軍有話在先,臣妾不比郡主高貴,自是甘願做小,如今將軍不日北上,心裡就只有這一個顧慮而已。臣妾蒙將軍照顧,而後又受陛□恤,怎可眼見有情人未成眷屬,遂替將軍求陛下賜婚,還望陛下應允,臣妾叩首謝恩。」 屈膝,伏地,磕頭,大拜,我第一次如此鄭重的向一個人臣服,竟是為了將他推向另一個女人。不禁覺得好笑極了,頭低下,以額抵地,衣袖如烏雲,漫過我眼前,只餘茫然暗色,而我的嘴角還帶著苦笑。 「你……」身側的人錯語,愕然,顯是不解而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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