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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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心裡想的通透,可在此三人相對,卻還難免一顆心酸澀而難受,喉嚨梗了梗,面上卻佯裝無事,雲淡風輕。人有千萬,而最可怕的便是,該哭時她笑,該絕望時她堅忍,如我般最可知曉,笑的背後,堅忍的背後,是一顆冷如死灰的狠心,和一心堅持到最後的卓絕,這樣的人可不計代價,甚至可以奮不顧身,是何等令人驚詫,又是何等可懼,深不可測。 這周大夫從前我也識得,京郊分發糧米之時,便是他跟在軍隊裡,而後勸我學醫留在江欲晚身邊的也是他。我當真有許多問題需要請教,光靠書本相授,恐怕太多流于表面,周大夫久經沙場,很多經驗,簡單而有效,只有半日相處,便學到不少竅門,收穫頗多。 我一心求學,只希望能儘快掌握技巧,他日跟著江欲晚出征,也有著貼身的本領,不至於被閒置。猶是像江欲晚這種人,本是曲十彎的心思,想騙過他眼睛,不多下些心思,豈能成事。 傍晚之際,前面來人召喚:「郡主與將軍正在大堂用餐,郡主問夫人要不要一同用過?」 曹潛看我,面有難色,這郡主還未過門,儼然有了女主人姿態,便是誰人看了也要心裡暗念,確是個有魄力,有手段的角色。 「罷了,便說我已經回去了,沉香還在府裡等著,天色晚了,我們得回先行。」曹潛想了想,轉身出去回話去了。 別過周夫子,帶好那本手記,我緩緩往外走,停在大門處等待曹潛去而複歸。遠遠看去,樓臺巍峨,浴在絢爛綺麗的霞彩之中,茫然的多出滄桑感來,沙場上人盡退,空曠曠的蒼涼。再抬頭,看那站過翩然身影的一處早已清空。 原是覺得,那身白袍如雪,隱在青磚黑瓦之中,仿若仙臨青山之巔,卻不是來佛渡人間的,而是俯視這動盪山河,破出一條血路,重塑這江山美畫。那一刻,我竟覺得,那般蘭芝玉樹的男子,高高在上,迎風獨立,是何等傲然卓絕,不可一世。 再凝眼時,樓臺空然,只剩夕陽晚風,黃沙黑土,而牆頭上那面繡金的黑色大旗,肅穆威嚴的舞在風裡,還在落寞的嘩嘩作響。 眼看江欲晚離陵安城遠征的日子愈發的近,宮裡召見他的次數也愈發的多,而這次不同往常,貴客居然登門造訪。二公子親登將軍府,夜深人靜,只為避人耳目,我便也在出席之列,與他視線相對之時,他微笑,我亦微笑,大家似乎心知肚明,但這層薄紙,卻捅破不得,只能隔紙看影,兩兩相猜。 想來,江欲晚當初並沒有完全拒絕程東胥,不然,這二公子也不會冒此危險夜訪府邸,一探深淺。我也是識得眼色之人,但看兩人相談漸深,便藉口端茶送水,委身退出。 轉回樓閣之處,遠遠便看見亭子裡的桂樹邊似乎有兩個隱約人影,那一襲藍袍的人,看的較為清楚,應是跟著二公子一起前來的其中一人,而那鵝黃色衣袍的人,被樹木遮住面孔,只看見輪廓,卻看不出面目。 我本欲往那側行,卻不得不改變路線,繞路而行。天下之間,但凡存在權勢利弊的地方,總有不可見光的牽扯瓜葛,女人是如此,男人亦然。 我剛回房間,沉香從裡面迎了出來:「小姐,可是見了曹副將?他剛剛來尋您,送了些東西過來。」 「未曾見過,這麼晚了,曹潛究竟送了什麼過來?」 「小姐您看,周夫子那裡拿來的一本醫書,還有些糕果,看著就討喜,曹潛說,這都是小姐小時候喜歡的味道,讓您嘗嘗。」 我探目,桌子上放著布包,抱得緊實,旁邊還放了一本書冊,我解開布包,裡面可見花花綠綠各種糕果,拈一顆放在手心裡,味道清香極了。 我坐在院子裡的滿藤下,點了兩盞油燈,一邊翻書,一邊嘗著糕果,沉香坐在我身側,為我斟茶,扶扇,是時久未曾享受到的安寧,確是愜意的很。 「沉香,你也嘗嘗,味道雖不如帝都那裡,可也算不錯了。」 沉香咬了一口,滿臉的笑,雙眼水亮亮的看著我:「小姐,等著天下太平了,我們也找一處小鎮安身,不如也做這買賣,就起名沄香齋。」 我笑笑,心輕鬆而安然:「小時候我總是跟兄長說,長大了,重沄要做個女夫子,日日吟詩頌詞,站在薔薇花藤之下,看著稚兒朗聲齊聲跟讀,若是誰不聽話,也要用戒尺掌手心。因著小時候調皮,不愛讀書,總被西席教訓,許是心裡有了不甘,才會執念做個女夫子,也要逞逞威風才好。而如今,天下大亂,又有幾家可請的西席教書呢,又有幾家敢迎我這女子做西席呢。」 沉香笑聞:「現在小姐可以不必做西席,跟著周大夫學得多一些,就可以做懸壺濟世的女大夫了。」 我苦笑搖頭:「我性子本散漫而懶惰,做不得那麼高尚偉大之人,也不願行走山水之間,遊盡千山萬水,我最適合這種鹹淡不驚的平凡日子,覓得一處,便跟生根一般,不願再離開。沉香,你可知望雲山?聽說那裡很美,很美。」 「望雲山?小姐喜歡那裡?那我們以後就去那裡尋個落腳處,生根發芽。」 眼睛盯著蔓藤下的陰影,仿佛望盡瞭望雲山的連綿山脈,略有迷茫:「也好呢。」 人心裡有了微弱的期許,才能生出安寧和勇氣,我跟沉香說著說著,竟然緩緩睡去。那許是個夢,沒有任何人,只有漫山遍野開滿的白色花朵,繁盛爛漫,清香四溢,清風拂過,像是掀起一層餘波,從我腳底,一直蔓延到遠無邊際之處,真美。 感到臉上似乎有東西掠過,我淺淺睜眼,視線逐漸清晰,但見江欲晚坐在沉香的位置,那只手,還流連在我眼角之下。 「你似乎很久沒有睡這麼安穩了。」他輕語,銜笑的收回手,笑看我。 應是快到子夜,星亮月明,透過花架藤蔓,灑下銀錢般的淺輝斑點,落在我黑色衣袍之上,仿佛金線繡出一樣,我慢慢眯眼,慵懶的窩進軟榻裡,輕聲道:「那將軍這一晚可否也得好睡?」 「未得天下之前,怎可好睡。」他淡語。 「可我覺得,這二公子生性善算,不如世子那般敦厚,若是周旋在二人之間,倒也不難,只是北越王尚未昏頭花眼,他斷不會看著兩個本就水火不容的兒子手足相殘。所以,我猜,你想動手,不是針對二公子,而是北越王吧?」 靜謐的院子裡傳來輕微淺笑聲響,江欲晚微微俯身,薄唇湊近我耳朵,似乎呢喃:「重沄說,先除了這礙眼的老匹夫趁什麼時機最好?」 「出征。」我答,遂睜了眼,看他:「想要乾淨的接過北越的王座,總要先除王主,再離間儲君,北越王一死,二公子便再沒有阻擋,便是你不去橫插一道,也夠那世子應接不暇了,正所謂,摸魚趁水混,將軍手裡握著北越的兵符,雖不是全盤掌握,可也足夠號動半數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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