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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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愈陪我坐在帳外,不敢多問,只是細細幫我包紮手臂上無數傷口,輕聲道:「夫人,您的手臂上何時有如此之多的傷疤,舊傷才好,新傷未愈。」 我沉默,不願說話,心中總有滿溢的某種情緒不得紓解,許是江欲晚那一身傷有保護我所致的成分在,我雖不認為那與男女情愛有何關聯,可到底還是領著一份情的。 「夫人您好命,看將軍為了您不惜冒生命危險,但說同生共死,死心塌地,也無外乎如此地步,死亡面前,又有誰不怕呢?」 方愈慢語,頭也不曾抬過:「夫人說過,是讓我忘了從前,免得深受牽連嗎?可方愈不曾這般做想,像是從前將軍尋我回來的時候,予我道『有很多的虧欠和捨棄是不容易被遺忘的,那個欠你的人還在,那段欠你的情還念,就沒有執著終結的一日。 就算千山萬水,輾轉反復,無論費勁多少氣力,也要找到那人,要討的,要還的,分算清楚,才能安然過了剩下的日子。』這道理我懂,將軍也懂,夫人怎可不懂呢?想必,將軍要找的人是夫人吧,也不枉他等了這麼多年。」 嘴角有笑,冷而輕微:「方愈,許是你遭遇的世事還少,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談吐,傾訴,事情本來的面目可能沒有我們看到的,聽到的,那麼簡單。」 方愈苦笑,終是抬了頭:「但凡男女情愛之事,若是在生死一刻,還能想到對方安危,甚至寧可以身涉險,奮不顧身,真是做到如此地步,那些說的,念的,可也不必太計較了,還有什麼比生命誠可貴,還有什麼比死亡更可懼,兩者皆不顧,可謂真心。」 我詞窮,不知如何反駁才好,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緣故。江欲晚對我的利用可謂正大光明,囚著我,實在沒有太多令人信服的理由,我懷揣的半分天下的財富已然全全交托,他不肯放,連生死之事都可毫無顧忌,倒是讓我有些詫然。許是結髮夫妻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我與他萍水相逢,能於此,讓我倍感困惑。 「小……夫人,將軍讓你進去。」孔裔突兀的站在我身後,聲音低沉而冰冷,我起身,點了點頭,跟著孔裔進了帳篷。 剛一掀簾,濃重的血腥味充斥而來,江欲晚赤,裸上身,纏著白色布條,臥在床上,而程東胥衣著完好站在床邊,只是面容憔悴且焦急:「將軍不必多慮,您一定不會出事,只是費些體力血液,且當好好休息。」 見我進了帳篷,程東胥朝我俯了俯身:「夫人請保重,將軍大人就交托與您,程某就在外面,有事就喚我一聲。」 我點點頭,走到窗前,撩擺坐了下來,孔裔面無表情,見我坐定,轉身出了帳篷。 他睜眼看我,眼裡有光,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 「告訴我,何須為我做到如此地步。你要的半分天下財富,我已拱手奉上,你若怕我泄了你的底,大可殺人滅口,你護我周全,為我受傷如此,究竟為了什麼?」 「你恨李哲嗎?」江欲晚不答反問。 「這與你何干?」我蹙眉,不懂他意思。 「李哲誅殺趙蕭兩家,也本是一個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皇權,懲治通敵叛國賊子,于情於理,沒有錯。他不殺你,利用德妃的性子,借著他人之手把你打入冷宮,不得不說,這是唯一一條能留下你活命的辦法,換作是我,我也會如此。 我冷曬:「將軍這是何意,我倒是不明白了,我與李哲的是是非非,當是我們之間的愛恨嗔癡,可與將軍有關?」 「重沄,無愛,便不會生恨,你若還恨著,便是當初愛的深刻。」他似乎有些疲憊,徐徐闔了眼:「我當年不欲救你,不僅是因為不願打草驚蛇,讓李哲提早動了廣寒宮的那些東西,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李哲不會讓你死。而只有你身在冷宮,有他護著,才最安全。」 我輕笑:「說來說去,我倒要對你們兩個感激不盡,許是活該趙家謀反,蕭家通敵,活該珍妃慘死,活該我無罪下獄,活該趙蕭兩家百餘口人無辜連坐。- 我甚至可以替你們設身處地的著想,為著江山,為著皇權,為著野心,也為著私利,可又有誰為著我著想過? 你曾說的一句話,我不得不承認在理極了,父親的愛不是我福氣,李哲的專寵也不是,我能如何?一介柔弱女子,出府入宮,沒人問過我意願,沒人考慮到我安危,被投放在最前沿的那個位置,首當其衝,活該倒黴。」 江欲晚沉默,我一字一句訴之於口,仿佛細針穿心,我其實不懂,怎麼也不能懂得,這般情勢下的愛與不愛,到底有何區別。 身體不受抑制的微微顫抖,我氣息微急:「他又何須留下我一條命,只為了於心不忍?只為了還有個念想可以讓他更問心無愧的活下去?可他不知道的是,從父親和舅舅開始密謀的那一刻起,我跟他,早已經分道揚鑣,無論從前還是現在,就註定我們生成反目,死亦成仇敵,這是沒辦法改變的。」 「那我們呢?」 我頓了頓,聲色如薄冰淺水:「從江家落魄的那一日起,從父親毀婚的那一刻起,你不會是原來的你,而我也再不是當初的我。」 話音剛落,簾子乍然被掀起,孔裔急聲:「將軍,大夫請到了,請快取出斷箭,不能再耽誤了。」 我一怔,轉眼看江欲晚,他伸手,扯住我手腕:「你且還可知曉,我依舊是當初的我。」 生 大夫被孔裔連拉再扯的拽到帳篷中,沒人注意我臉上的神色,只是匆匆忙忙魚貫而入,也不知是誰衝撞了我肩膀,我站不穩,重重往後跌去。 疼,一整只手臂都劇烈的疼痛,我用手拄地,穩住身體,突地感到有溫熱的東西緩慢的蜿蜒而下,低頭一瞧,一抹紅色從袖子裡滑下,又是血,令人厭惡不絕。" 「蕭小姐,我可否跟你說幾句話?」孔裔站在我面前,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輕聲問道。 我點頭,吃力的站起身,反問:「孔副將可有繩子借我一用?」 孔裔蹙眉,在腰帶裡翻了翻,遞過一團褐色布帶:「沒有繩子,這個可用得?」 我接過,點點頭,用受傷的手捏住布帶一角,另一隻手稍稍用了力道,將傷處捆了個結實,複又抬頭:「可以走了。」 簾子被掀開,大光大好,刺得我眯眼閃躲,孔裔走出帳篷一段距離,站住腳,轉身看我:「許是孔裔有些自作主張,可這道理孔裔是懂得的,當初蕭小姐也力求將軍救您于水火,然後放您歸於草野之間,可如今情勢大變,便不能同日而語。 將軍的現況蕭小姐再清楚不過,恕孔裔言重,若不是為保全蕭小姐,將軍亦不會受此重傷。徐莊縣不過只是個謀算之間的環扣,如是沒有突發緣故,是絕對不可能出了這等差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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