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瘋婦,你若是想奪,奪到那席子就歸你了,不然未來的日日夜夜你就站著睡覺吧。」餘妃一字一句,淺笑著斜睨我。

  我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兩步,那女子頓時歇斯底里,朝我怒吼:「你這賤婦,瘋子,你乘人之危,你不得好死。」

  「瘋子,賤婦,你不得好死。」身後那些人面面相覷,像是商量好一樣,跟著喊起來,聲音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姜姑姑把手裡破舊的瓷碗,狠狠地摔在我面前,尖聲細氣地道:「不死也可以,那就活著把你該遭的罪全部受光吧。」言畢轉眼看了身側一眼,怒喝,「沉香,你敢違背娘娘的旨意,給這瘋子留湯,看我怎麼罰你。」沉香怯懦,連忙跪在她腳邊。姜姑姑剛要發難,卻見餘妃輕輕揮了揮手,聲音很輕,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靜和,你的席子就讓給她吧,誰讓人家是昀妃呢,獨得盛寵,美色無邊。活該你低賤不如人,活該你跟這麼個人沾到關係,她為了你,偷了我的草藥,這筆賬自然是算在你頭上,要恨,你就恨她吧。」

  余妃語畢,那個名喚靜和的女子面色慘白,雙目怒睜,撿起地上的瓷碗碎片猛地砸向我,怒吼:「賤人,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接下來所有人都撿起地上的東西,像是追打偷了肉骨頭的野狗,拼盡力氣,竭盡侮辱之能事,仿佛想將我淹沒,永世不得超生。

  「娘娘,那碗東西不是沉香留給我的,是讓我分給靜和的,您誤會了。」

  餘妃斜眼瞥我,怒道:「在我面前,豈有你搬弄是非的道理,自以為聰明。給我掌嘴,狠狠地摑。」

  「娘娘不必動怒,讓老奴來教訓這不知規矩的瘋婦。」姜姑姑走到我身前,上揚嘴角,抬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得我頓時眼前乍亮,乾坤倒轉。不等我反應,早有幾人上前扯住我的胳膊身體,一記又一記大力摑下去,皮肉相接的地方,疼如烙鐵灼過,火辣辣的仿若被揭掉一層皮。

  「嘖嘖,多美的人啊,當年誰不知曉趙敬的妹子趙洳萱的絕色無雙。」余妃揮揮手,姜姑姑終於過癮地停了手,退到一側,手掌泛紅。她疼得蹙了眉,兩隻手不斷地搓著。

  「你爹真是不聰明,一個商人娶了官家小姐,不好好地過安分的日子,非要到朝堂上插一腳,到最後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要不怎麼說,就算是做只狗也要做只好狗,跟對了主子呢。想來蕭鐸山這種,只能算個喪家之犬。你呢,什麼昀妃,不過是喪家犬的女兒罷了。」

  餘妃大笑,笑得何等淒厲,何等囂張。我手中的碎瓷片被緊緊地包裹在手掌之中,合攏,收緊,鋒利地割破我的皮膚,一點點劃開,一點點刺入。我未動,恍惚地看著她的背影,只想如何將這沾滿我鮮血的利器,刺穿她心臟。同歸於盡,我現今能想到的,便只有這個念想。身體不住地顫抖,憤怒,疼痛,翻天覆地地充斥在我的胸膛,並不是真的不恨,麻木不仁,只是想熬到那一日,能從這裡出去,可現下看來,我似乎想得太好了。

  余妃優哉而得意地轉過身,恨恨對我道:「你的舅舅死了,表姐死了,連九族都誅滅殆盡了,卻偏偏剩下你,老天果然開眼,讓你落在我手裡,真是一報還一報,讓我看見你們趙家、蕭家給我哥哥殉葬,可卻還是不夠本,不夠本!」餘妃越說越激動,雙目赤紅,她逼近,伸出手,狠狠地捏住我下頜,一字一句道,「我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蕭重。」

  第三章 離

  死只是早晚,落入血海深仇之恨的仇家之手,還豈能有我的活路,生若無望,不如早些自我了斷,也好少遭些罪,留些尊嚴。我只等她逼近,用最精准的力道,襲向她胸口,就算最後只有一死,我也認可。

  我抬頭,突然彎起嘴角,餘妃見了一驚,準備就緒的手剛伸出,卻有人更快我一步,只看到眼前突然一黑,有人大喊:「娘娘饒命。」身側有一道巨大氣力沖來,我不曾防備,被狠狠地撲倒在地,耳邊有道熟悉的聲音,極輕道:「忍忍,求你不要。」是沉香,她果然不簡單。

  沉香用身子掩住我的手,慌亂中撿起我手中瓷片,沾了她滿手的血,聽她尖叫:「余妃娘娘,她受傷了,流了這麼多血,會死的。她若死了,您也不好跟德妃娘娘交代,還請余妃娘娘饒過她吧。」

  餘妃也是愣住,頓了頓,又正色道:「姜姑姑,給我繼續教訓這個瘋婦,讓她知道些厲害,要是她身上還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我唯你是問。」

  「老奴不敢。」姜姑姑連忙道,朝身後幾人招了招手,我只看見似乎有東西遞過來,像是棒子纏了什麼東西在上面,然後我和沉香被死死地按倒在地,動不得半分。

  痛,痛到揪心,像是被無數細小的倒鉤扯住血肉,然後連著血,帶著肉,一併掀走。白色衣袖掄起,落下,便可以聽見我後背布料撕破的聲響,帶著刺骨的疼,正一下下地剜掉我背後的皮肉。我慘叫,竭盡全力地掙扎,卻奈何不了那些踩住我手腳的宮婦半分。汗水從額頭流下,混著地上的塵土,沾滿我的口、臉頰、鼻尖,腥味十足。手指深深地摳向青磚地面,折斷了指甲,只剩血肉模糊的手指劃著地面,無數道血印,從紅色變成黑色。

  何來的大富大貴,何來的人上之人,父親,這便是我的一生,你只猜對了開始,卻猜不到我的結局。

  李哲啊李哲,你曾對我的千般好,萬般愛,原是日後的道道催命符,什麼稀世珍寶,什麼恩寵無雙,什麼廣寒宮嫦娥殿,你賜的,我帶不走,而你害的,我卻要一一受過,終是愛有時盡,恨無絕期,我對你,恨無絕期。

  深重的疼痛,像是血液流過血管,從脈絡傳到四肢百骸,直到身體不能負荷,疼就淺了,討饒聲,哭喊聲,大笑聲,在我耳邊越發模糊。我無力可動,奄奄一息,只剩微弱直覺,吊著生命苟延殘喘地堅持著。

  「娘娘,老奴實在打不動了,可否換個人接著打?」

  動作停止了,有東西扔向我的肩膀,我勉強睜開眼,看見通體血紅的東西,淌著血,在青磚地上匯成一攤。

  「娘娘,這曬乾的貓爪都全部打斷掉了,您看,這把貓爪鉤沒用了,不過早先後院還備有一把,只是不及這只鋒利牢固,要不要老奴幫您取過來?」

  我勉強抬了眼皮又看一眼,方才看清楚些,似乎是四個貓爪子用東西纏在木棍上,而貓爪上的鋒利尖爪已經不見,幹硬的皮毛上沾滿了血肉,很難辨認出原來的樣貌。心突然狠狠地抽緊,寒得像是刺入冰柱,墜入冰淵,當初靜和遭到酷刑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再想到自己現下遭罪,不禁滲出冷汗,汗水浸漬傷口,原本忽遠忽近的模糊感又重新清晰起來。蜇痛仿佛無數蜜蜂叮咬皮開肉綻的傷口,將毒針深深刺入,我忍不住,呻吟的聲音開始變調、扭曲。

  「別把她打死了,德妃娘娘不想讓她死得那麼早呢。沉香,你照顧她,她若是死了,你也得死……」聲音越發遠了,直至周遭安靜。我開始迷糊,像是在沸水中不斷掙扎,又疼又悶,想儘量清醒些卻不知思緒飄到哪兒去了,也不知身在何處。

  「這是彩玉玲瓏屏,重,你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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