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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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昏睡了一夜,我趁著夜晚到後院,挑種著草藥最邊遠的地方摘了幾片葉子,力爭不會被看出紕漏。人該積德不是嗎?我不信神佛,可在如此求天不靈求地不應的情況下,我能稍有依託的,也只有遠在天邊的神佛罷了,閑來無聊,寄託一番也不錯。 一連三日,女子被丟棄在蒿草叢裡,等待自生自滅。我按時在余妃娘娘入寢前,燒好熱水預備她的洗腳水,恭敬地送進去,然後俯身給她洗腳。那雙腳發皺而粗糙,腳跟的老繭生出一層層,皸裂不堪,摸來十分磨手。她優雅地伸出腳探入破舊的木盆裡,有著所有嬪妃娘娘該有的儀態。 「昀妃嗎?你名字是什麼?」 「蕭重。」 「就是那個跟隨叛將趙敬的蕭家?趙敬是你舅舅?」 我不抬頭,仍舊輕柔地給她洗腳,「您說的正是。」 餘妃一頓,猛地伸出粗糙的手,狠狠地挑起我下巴,逼我直視她。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您是德妃娘娘的人。」我利落地幫她擦好腳,抬頭朝她微微一笑,「余妃娘娘,您還有什麼吩咐?」餘妃的臉色一瞬間僵了僵,似乎想說話,可想了想還是作罷。 「看來你不瘋,相反,你清楚得很。」她眉梢一挑,側眼瞟了我一眼。 「我只是不想做第二個她,所以懂得拿捏分寸。」 余妃聞言笑得花枝亂顫,指著我的眼睛,嘲諷道:「這雙勾魂的眼真讓人看了不舒服,我不管你是真的瘋,還是真的聰明,德妃娘娘說你是個瘋子,你就是瘋子,給你一身黑衣,你就得做只晦氣的烏鴉,不讓你束髮,你就不能束。放心,娘娘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我自然也不會。趙敬死了,珍妃也死了,誰讓你活下來了,若讓我說,與其生不如死,不如死了才乾淨。」 余妃言畢,將腳伸進破鞋裡,走了幾步,回頭看我,「能在這裡讓盛寵一時的昀妃幫我洗腳,感覺的確不錯,看來,那丫頭死得值得。」說完揚長而去。 我撩了撩水盆裡的水,髒嗎?嫌棄嗎?我嘴角上揚,將擦腳布丟進水裡,不過是一盆洗腳水而已,沒什麼不得了的。 當初德妃干涉李哲賜死我,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折磨得我死去活來,生死難求嗎?的確,對於痛恨的人,能做到報復的最極端,莫過於讓她遭受夜以繼日的絕望,像是緩慢地扼住敵人的脖子,讓她慢慢地斷氣,在死前將苦澀和恐懼一一嘗盡,那會是最暢然愜意的勝利,到終老的一日也會含笑。德妃最恨的是我,可最需要剷除的卻是趙家,我是私仇,趙家是家恨,能一舉剷除最好,她確實勝利了。可她對我的仇恨,確實證明她當初曾輸得何其慘烈,原來她也是有情有愛的,可惜,毀了我,她未必就能得到所有她想要的。 餘妃出去之後,沉香跟著進了門,看見我端著木盆,她的表情很難看,「妹妹,那女子醒了。」沉香開口打破尷尬的氣氛,頓了頓又道,「可是外面送食的人已經走了,沒有剩餘的留下來,都被姜姑姑分掉了。不過我還有一點兒,藏在窗臺上,你趕緊去填填肚子吧,快去。」 我抬頭看她,清淺地笑了笑,「沉香,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或者說,為什麼你敢對我好?」 沉香聞言一怔,兩隻手絞了絞,「你是個好人,我知道的。」 我又笑了笑,端著木盆,邊往外走邊跟她道:「其實,很多時候,你們都知道我是誰,可我對你們一無所知,希望我還有瞭解的那一天。」我走到門口,身形定了一定,「沉香,謝謝你。」 我不傻,我知道身處長門宮意味著什麼,還有人會因為人性的善而打破本性與理智抑或是現實與情感的桎梏?那未免有些牽強。若姜姑姑與余妃娘娘也是受人指使,難保沉香不是。 我去的時候,女子已經醒來,一連五日的高熱,到最後竟然可以安然脫險,這也是個奇跡。我將自己的草席圍成半圓,擋在夜裡可能刮過風的方向,她躺在席子上,一雙眼怔怔地看著我,眼中有這個宮裡所有女人都有的神色,哀寂、死沉、恐懼。 「你醒了?」我走過去,那女子面色一緊,勉強直起身,極快地往後縮了縮,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暮雲四合,我站在火堆邊,袍子被風鼓起,撩起我披散的長髮,像是無數隻柔軟的觸手,向四面八方伸展。我看著她的臉,忍不住地笑出聲來,「這才是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很好。」 女子像是被我觸到了痛處,抱歉地低了頭,不發一言。我俯下身,將身體貼近她,女子驚恐地盯著我的臉,似乎在很仔細地看我眼角下那顆淚珠般的朱紅色疤痕。 「你聽說過嗎?每個死去的人都會變成天邊的一顆星,可星辰也會有墜落的一日,唯一能不讓它墜落的方法,就是拯救一些人的性命,簡單地說,就是以命換命。而我救你,也無須你感激,我們就各取所需吧。」我站起身,大力地掀翻了女子身後擋風的草席,拖著進了房間。 我進門的時候,所有人都圍在餘妃身後,一臉防備地盯著我看。房間中央的篝火燃得正旺,上面架著一壺水,還有一張貓皮。我一怔,發現火堆旁,我平日裡睡的草席已經被拆得七零八落,一部分已經變成了點火的材料。 我抬頭,目光微冷地看著餘妃。 「瘋婦,娘娘夜裡覺得腿疼,我找不到好東西燒火,這席子剛剛好,不愛生煙,味道也不嗆人,怎麼,看你的眼色,似乎很不滿啊?」姜姑姑扯了一抹尖銳的笑容,看我站在那裡,臉上得意得很。 我沉默不語,又聽她接著道:「不過你別擔心,你要睡,睡這一張就好了。」說著指了指角落裡的那一張席子。 「不要,求你不要,那是我的東西,你不能動它。」女子扶著門框站在門口,儘管腳步虛浮,卻是拼盡了全力,狠狠把我推開,大喊,「你不可以,不可以。」 我被那女子推搡到了一邊,差點兒摔在地上,她撲倒在席子上,像是要與我爭個你死我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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