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老子看你還能嘴硬到幾時去?給你點兒顏色看看。」說罷,淫蕩奸笑聲此起彼伏,那太監不只說說而已,探過身便去扒珍妃的衣服。我冷眼,看珍妃被扯得衣衫淩亂,突然想笑,看吧,處境如此卻還要頤指氣使,便註定得不到好果子吃。自古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往往我們都是栽在小人之手。

  我抬頭,看了看門口的幾名太監,那人朝我瞥了一眼,遂低了頭,緩緩退出門口。我坐好,拉過餐盤,端起碗,平靜地吃起來。這肉塊不如蜜汁蹄香軟,這菜不及翡翠玉青那般清脆,湯水稀薄,清淡無味,我依舊吃得津津有味,仿如品嘗美味佳餚。我摸索到菜盤下方的東西,不動聲色地捏在手中。那太監終究只是給珍妃些顏色瞧瞧,並非當真要泄欲羞辱,只是扒掉了她的衣衫,賞了幾記耳光便悻悻離開。我等一切恢復寧靜之後,攤開紙條查看。

  三字入目,足以讓我如置冰窟。那一瞬,我突然明瞭,其實,大難臨頭之際,誰也拯救不了誰,所有的考量、顧忌,都不會成為放手的藉口,哪怕是做個猶豫的因由都顯得勉強。接下來,珍妃與我都沉默著,暗房中死氣沉沉,彼此心裡都繃緊一根弦,就怕門再次被推開,便是黑白無常索命之時。

  半夜,我聽見珍妃喃喃自語,開始倚在牆角,而後伏在地面,她碎碎念,像是著了魔。

  「表姐?」我輕聲喚她,她不應,仍舊念叨著什麼,聲音越來越小。

  我盯著那團模糊的影子動了動嘴角,最終還是沉默了。

  「全歿」了嗎?蕭家、趙家都已被屠殺殆盡了嗎?我沉聲歎息,這哪裡是水落石出,真凶浮水,本就是籌劃栽贓,借刀殺人。想來,從一開始我就是被抉擇捨棄的棋子,死,只是時候早晚而已。

  紙條上還有一個「等」字,難道是有人要幫我脫離苦海?我猜不到,也想不清楚。李哲審問調查我之前,便迫不及待地將趙家、蕭家趕盡殺絕,顯然是籌劃已久,準備斬草除根。若說還有人願意鋌而走險來救我,連我自己也不願相信。

  這裡太陰冷,我凍得直發抖,只好靠過身子,扶起珍妃,借彼此體溫熬過餘下時光。她渾身燙得很,應是正在發高燒。見我碰她,她下意識地掙扎,「放手,你這狗奴才。」

  「是我,你別叫,如果你不想死,我們最好互相取暖,不然,誰都別想走出這個房間。」珍妃抬了頭,臉頰紅腫,眼眶青紫,嘴角還有血絲殘留,面目不堪。她似乎在哭,眼淚滑落我手腕,聽她道:「重,你說我爹會不會來救我們?姑父也會來救我們的,是不是?」

  我眼眶急劇發緊,蜇痛異常,喉頭更是哽得難受,「會的,你乖一些,舅舅和我爹很快就會來救我們。」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伏在我肩膀,呼吸粗重,「重,皇二子不是我下的手,為什麼皇上不肯信?一個奴才的話當真就那麼有分量嗎?我說我那日與你在一起下棋品茶,他說什麼也不相信,他說我們合謀。可為什麼,他寧願相信一個奴才的話,也不願相信你跟我呢?為什麼?他那麼喜歡你,寵愛你,為什麼都不肯信你?」

  我終於不那麼冷,珍妃正在發高燒,她的身子燙得很,像個暖爐一般溫暖著我。

  「若是皇帝當真寵愛你,便是我說當時跟你在一起下棋品茶又能如何?他自是會保住你,把德嬪的說辭調查得清清楚楚,也不至於如今這般,但憑他人一言半句就信以為真,難道不是嗎?」

  月色化成一汪水流過她的臉,留下蒼白一片,而她的眼色卻比那月色還要清冷,「其實,皇上也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愛你,沒有。」

  珍妃笑得淒厲,「其實大家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一個女人罷了。對於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來說,除了一個暖床生子的玩物,什麼都不是,沒有那麼不可或缺,也沒有那麼不可取代,想太多的,只是我們,只是我們自己而已。」

  看著她,失魂落魄,像是一面鏡子,反射著自己某一刻的身影,眼見為實之際,震撼超出我的想像。心頭猛然被炸出一個巨大的缺口,絕望、疼痛擰攪在一起,如洶湧浪潮,撲滅所有期望中微弱的火光,直至漆黑死寂一片。

  色衰愛弛,君王多薄情,起初我便懂得這道理,可等到他罔顧昔日情意而橫眉冷對,等到那些莫須有的說辭,我方才知曉,不到死去活來,永遠不知道,地獄到底多遠,人心到底多狠,情愛到底多傷人。

  她不再與我說話,只是緊緊地扯住我的胳膊,窩在我胸口啜泣,直到哭得沒了氣力。或許又過了半日,小小的通風口已經許久沒有陽光射進來了,外面應是陰天。珍妃的高燒始終不退,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倚在我身上,混沌得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

  「重,為什麼我爹和姑父還不來救我們?」

  我低頭看了看懷中臉色蒼白的人,淡淡道:「應該快了,你再睡會兒,或許醒來的時候,他們就來了。」

  她點點頭,將信將疑,又安靜地昏沉睡去。

  我擁著她,不覺間跟著昏昏睡去,再次驚醒之時,是有人破門而入。

  說不緊張是假的,一顆心驟然狂跳,卡在我喉嚨裡,像是要呼之欲出。珍妃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掙開我的懷抱,瞪大雙眼看著門口的人,高喊:「是誰?是誰?」

  幾個太監打扮的人抬腳而入,尖聲道:「還能是誰,你還以為是救你們出去的人?別做白日美夢了,奴才們今兒是扮無常來的,特意來送兩位娘娘上路的。快走吧,別讓外面的人等久了。」

  「我不去,我不去!重,你救我,我不要去送死。」珍妃滿臉驚恐,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捏得我生疼。

  那帶頭的太監有些惱,揮了揮手,「珍妃抗旨,給我押走。」

  通過長長一條漆黑甬道,前面傳來珍妃撕心裂肺的號哭聲。從窗格裡透出微弱的光,掃過我的臉,帶著灼疼。我有些腿軟,胃部抽緊一般疼痛,顫抖的手,緊緊握成拳,指尖摳入手心軟肉,已感覺不到疼。花未敗,卻已成俗色,不堪入目,又有誰說這鎦金碧瓦、紅牆粉壁之內,富貴榮華都是上天註定?

  出了房間,久不見光的我,頓覺刺眼至極,像是要瞎了一雙眼,急忙伸手去掩。小太監見勢,扯著我的袖子,讓我跟他往前。

  「皇上,兩人給您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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