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在我現在所處的時代,再過十來年,敦煌會有一次重大歷史事件。公元四百年,漢人李暠據敦煌稱王,建立西涼國,敦煌有史以來第一次成為國都。李暠謹修內政,輕徭薄賦,崇尚儒學,興辦教育。所以他在世的十來年裡,混亂的涼州地區終於出現了一個安定些的地方,漢人紛紛依附。敦煌的文化昌盛,一度是涼州之首。西涼存在了二十年,後亡於匈奴人沮渠蒙遜的北涼國。
  八月底我們到了酒泉,停駐八天。呂光最高興的一件事便是:他的死對頭梁熙被押解來了。梁熙逃到姑臧,被武威太守彭濟以計綁下,向呂光乞降。呂光在酒泉殺了梁熙父子。九月依舊大熱,沒有一絲秋天的徵兆。我們汗流浹背地進入了此次東歸的目的地:涼州最重要的城市——姑臧。

  姑臧是河西走廊上的軍事重鎮,涼州的郡治。最早為匈奴所築,漢、羌、匈奴多民族雜居﹐城內有居民二十多萬,在十六國時期,已屬大城市。城外有祁連山融雪,水草豐美,是河西富邑,亦是農耕區與遊牧區的地理交界處。前涼張氏在此經營了六十年。因為張氏一門為漢人,中原戰亂,很多漢族才俊和大戶避難入涼州。所以姑臧人文薈萃,經濟繁盛,漢族文化占主流。

  馬車骨碌碌地駛進城門,我掀開簾子望外看。熟悉的漢式建築撲面而來,許久沒看到過這樣重簷歇山式房屋了。大街兩側商鋪林立,城中心是鼓樓和鐘樓,這是典型的漢人城市佈局。前涼第一代王張軌擴建姑臧,在原城之外增築四個衛星城,所以姑臧比西域小國面積大了許多。張氏雖然到後期幾乎也跟所有十六國一樣,宗室內亂不絕。但比起中原同時期的後趙石勒石虎,還是好多了。所以涼州到了呂光手中時,未曾受到太大破壞,使他能迅速建立起政權。呂光這個人能成為十六國君主之一,運氣成分占了很大因素。

  呂氏後涼在公元四百零一年投降了後秦,兩年後,南涼王禿髮傉檀進駐姑臧。不久,北涼王沮渠蒙遜攻克姑臧,以姑臧為都直至公元四百三十九年北涼被北魏滅亡。北魏收姑臧城內戶口二十余萬,此後,姑臧城便以武威城名稱世。
  一隻手扶上我的肩,回轉身,他也在向外看。怔怔的眼神,似乎在沉思。我握住他的手,這裡,就是我們要居住十七年的地方。這裡,到了二十一世紀,已經完全找不到任何呂光時期的痕跡。這裡,一千六百五十年後會建起一座鳩摩羅什寺,以紀念他十七年默默無聞的歲月。

  ——注解——

  ①《晉書·呂光傳》中曾記載:杜進諫曰:「梁熙文雅有餘,機鑒不足,終不能納善從說也,願不足憂之。聞其上下未同,宜在速進,進而不捷,請受過言之誅。」光從之。及至玉門,梁熙傳檄責光擅命還師,遣子胤與振威姚皓、別駕衛翰率眾五萬,距光於酒泉。光報檄涼州,責熙無赴難之誠,數其遏歸師之罪。遣彭晃、杜進、薑飛等為前鋒,擊胤,大敗之。胤輕將麾下數百騎東奔,杜進追擒之。於是四山胡夷皆來款附。武威太守彭濟執熙請降。光入姑臧,自領涼州刺史、護羌校尉,表杜進為輔國將軍、武威太守,封武始侯,自余封拜各有差。

  ②《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經》非常淺顯易懂,文辭優美,只有不到四千字,個人覺得是羅什所譯經文裡最容易懂的一部。

  第五部 涼州歲月

  六十三、涼州烽火

  張氏崛起,在十六國裡算最早的一批。第一代王(追封)張軌是晉惠帝時期的涼州刺史,相當於一省省長。張軌是個很有才幹的人,召賢任用,保境安民,多所建樹。但稱涼王要到第四代張俊。表面上張氏一直是晉朝名義上的臣子,實為割據政權,史稱前涼。張氏子孫世代保守涼州,雖跟前趙後趙時有戰爭,但都規模不大。所以涼州在戰亂紛飛的中國北方,屬於較為安定的地區。

  張氏宮殿不大,呂光子侄妻妾又多,所以給我們的是最角落一間小屋,不過我和羅什並不在意。我看著並不豪華的張氏宮殿,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羅什講解前涼的歷史:

  「這個時代的君主都不注重培養下一代,老子英雄兒渾蛋的太多了。張氏一門,又都不長命。第五代張重華之後,宗族之中你打我殺,十年間換了四任國主,最後一代王張天錫雖然口才極佳,卻是荒於酒色,不恤政事。九年前,張天錫竟然糊塗到射殺苻堅的使節,這就給了苻堅出兵的理由。苻堅派十三萬大軍滅了這涼國,張天錫投降,被解往長安。他倒是命好,淝水之戰後晉國戰敗,他得以在江南善終。」

  羅什幫我收拾,沉吟著說:「所以呂光能割涼州為王,也是機緣巧合,能見機行事。恰巧涼州並無更大勢力。若張氏涼國仍在,呂光怕是難輕易得此地。」

  我點頭:「呂光運氣雖好,但也沒那麼容易就得到這塊肥肉。涼州地域甚廣,有八個郡之大,想分一杯羹的人多著呢。」我笑著接過羅什疊得難看無比的衣服,重新疊一遍。他還真是不會做家務。

  呂光此刻佔有的涼州,比二十一世紀時整個甘肅省還大,包括青海東北、寧夏、內蒙古、新疆的一部分。這麼大地盤,當然有人不服氣。

  「還會有戰亂嗎?」他有些尷尬地看我重新疊衣,為我倒了杯水,取出帕子將我額頭上的汗珠抹去。

  「會,而且不止一場。十六國中,涼州一地,便占了五個席位,先後有五個涼國。漢人張軌的前涼,被氐人苻堅所滅;氐人呂光的後涼,被羌人姚萇的後秦所滅;鮮卑人禿髮烏孤的南涼,被同為鮮卑人的西秦所滅;漢人李暠的西涼,被匈奴人沮渠蒙遜的北涼所滅;而蒙遜的北涼,又被拓拔鮮卑的北魏所滅。後世所稱的五胡亂華,五胡便是指匈奴、羌、氐、鮮卑,還有羯。除了羯人和羌,這涼州一地聚集了三胡所立的小國,也真是不得了的亂啊。」

  這麼亂糟糟的十幾二十年交相更替或同時存在的政權,如同走馬燈一樣在涼州上演。如果不是因為羅什身處於這樣的時代,我就算專業是歷史,也無法記得全。所以來之前我刻意下了很大苦功,背下全部資料,如今我的頭腦裡,便是齊整的十六國資料庫。

  我享受著他的服務,喝口水潤潤嗓子:「不過眼下,呂光馬上要對付的,便是前涼王張天錫的世子——張大豫。張天錫投東晉時,世子不及隨往,又怕苻堅加害,便投奔長水校尉王穆。王穆已擁立他為涼王。不久,張大豫就會來圍攻姑臧。」

  在我說了這番話的第十天,九月中旬時,張大豫和王穆果真到了姑臧城外。之前,呂光已經派遣杜進阻截,卻被張大豫麾眾殺退。杜進戰功顯赫,有勇有謀,卻在張大豫手中第一次吃了敗仗。呂光軍中頓時籠罩著不安的氣氛。呂光下令軍隊退入姑臧城中,緊閉城門。每個人都神情緊張地躲在家中,街上只有士兵在巡邏,戰爭的陰雲將秋高氣爽的藍天遮擋得有些憋氣。

  「法師,公主!」

  回頭,看見身著鎧甲的杜進正大步走向我們,身後跟著的一隊人中,有我熟悉的段業。

  我們向他行禮,有些詫異,不知他為何到傷兵營裡來。這個傷兵營是在羅什的倡導下所建,當然背後有我的主意。我還招募了一些貧苦人家的大嬸當護士,教給她們基本的衛生常識。這裡雖然簡陋,卻比十六國其他君主對待傷兵進步了很多,起碼不再是聽之任之。

  我已經想明白了,歷史中的確有我的存在。之前發生的事,都已證明我的參與沒有對原本的歷史產生任何影響。也許,正因為有我,歷史才是我在後世看到的那樣。所以,我要依照自己的想法來行事,不需要再顧慮。就算我只能起一滴水的作用,我也希望能幫到我的丈夫,幫他完成歷史使命。

  「杜某出去迎賊,幾日未歸。回來後便聽說法師建此傷兵營。法師與公主,真乃神人降生,造化蒼生,杜某代弟兄們一拜。」杜進雙手抱拳,單腿一屈,羅什忙扶起他。

  杜進臉上還有些紅腫,估計是被張大豫所傷。我拿來一瓶藥酒遞給他,他謝著接過,低聲說:「法師與公主,杜某有事相商。」

  我也在內?我疑惑地隨著他們進入一間空屋,段業也跟著進來,屋子裡就我們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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