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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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河是我們到達敦煌前的最後一個大城市了,所以呂光宣佈休整十日。因為羅什身份高貴,我們沒有住驛站,車師王特意安排我們住在王宮裡。當天晚上軍師王還在大殿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羅什和我都應邀參加。宴會上車師前部王提出請羅什到王家的大佛寺講解大乘般若要義,呂光不好推辭,只能同意。羅什的回答則是:他需要準備一天,後日再開始講法。我奇怪地看看他,講法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什麼時候需要準備了?只要告訴他想查尋什麼經文,想知道什麼佛學含義,他可以出口成章,連思索的時間都不用。他的腦子,就是一座最全面的藏經閣。看他偷偷對我露一個意味深遠的笑,我更是疑惑。宴會結束給回到我們的房間,我迫不及待地問他,他卻只是抿嘴笑笑,一臉神秘感。 第二天一早起來時不見他。本來他就起得比我早,所以我以為他應該是在外做早課,便不以為意。因為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這是我進交河前期盼已久的。能在交河最鼎盛時期實地考察,這對我來說太有意義了。就算我不打算回現代,可是骨子裡對歷史考古的熱愛,卻是怎麼都抹不掉。我以較快的速度漱洗完畢,興沖沖地打算出去,剛跨出宮門,整個人便傻掉。 一個背影看上去無懈可擊的高挑男人,月牙白短衫,捲曲的褐色披肩髮,似有仙家的飄然之氣。聽得身後的動靜,他轉身面對我,晶亮的灰眸裡流淌著一江春水。 他看一下自己的裝扮,向我伸出手臂,笑意昭昭:「今日,沒有什麼高僧鳩摩羅什,只有陪妻逛街耍玩的一介俗客。」 我正眼冒紅心地看著這位卓然的仙人,聽他如此說,不禁有些氣急:「我那可是工作,不是逛街耍玩。」 他失笑,微搖搖頭:「好,那我這俗人,今日便陪妻工作,以供驅使。」 難怪昨晚這麼神秘,想必他早就盤算好了。他這樣把我的喜好放進心裡,讓我怎樣都忍不住咧嘴笑。手伸進他的臂彎,與他一起往外走。突然想起一件往事,我便問道:「老實告訴我,那年蘇幕遮最後一日,你是不是來尋過我?」 他腳步有點滯黏,臉上迅速飛過紅暈。一向口才極健的他竟然有些語結:「你,你怎知道?」 「因為十多年了,你扮俗世模樣的口味一點都沒變。」我哈哈大笑,想起往事,不由滿懷感慨,停下來嚴肅地面對他,「上一次,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你,這次我一定要說出來。」 他面色一凝,探向我雙眼,那惴惴不安的模樣讓我實在憋不住,笑得彎腰:「我要說的就是——你的這身打扮,真的很好看。」停住笑,迎上他暖暖的目光,由衷地讚歎,「羅什,你是我見過的,最英俊最有味道的男人。」 他愣一下,隨即浮出的靦腆微笑將整個人染得光彩奪目:「皮相如何,羅什從未在意。再說,都已三十六歲了,哪還有什麼英俊。」 我搖頭,看著他笑:「三十歲之前,長相由父母定。三十歲之後,便是由自己定了。俗話說:貌由心生。書卷氣質,曠達歷練,都是後天所得。心境開闊之人,面貌也同樣能反映出來。有些男人只是年輕時仗著父母先天饋贈,卻越長越無味。肚腩挺出也不禁飲食,只會謾駡命運怨天尤人。這樣的男子,就算長得再好,過不了幾年,便面目可憎了。但有些男人卻能如酒,越放越醇,歲月給他增加的是濃烈酒香,額頭皺紋增添的是氣度與魅力,更有生活帶來的感悟與智慧。」 我仔細打量他蘊華自成的清朗眉目:「羅什,你就是如醇酒般的男人。就算五十歲,六十歲,甚至更老,我也依舊會愛你的相貌。」說著再低頭看一看自己,努力吸一口氣,給自己鼓勁,「而我,也希望鍛煉自己,修身養性。讓自己也能越老越有魅力,這樣才配得上站在你身旁。」 「你啊,就有本事讓羅什開懷。」他眼中閃著異樣的光彩,輕敲我的額頭,「肚子餓了嗎?聽說交河的拉條子很好吃……」 「是嗎?那我們趕緊去。」我來不及搓額頭,拉著他的手加快腳步,「你請我吃。」 「你這個傻姑娘,怎麼還那麼性急……」 他陪著我在街上晃蕩,因為穿著俗衣,我便肆無忌憚地當眾拉他的手。剛開始他還有些不適應,被我強制著牽手幾次,也就無奈地隨便我了。我們吃了特色的烤包子,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包子,而是用薄皮裹著羊肉餡,放進烤饢的饢坑裡,皮色黃亮時拿出,趁熱咬上一口,皮脆肉嫩,香而不膩。我一邊燙得直跳腳,一邊仍是不停嘴地吃,他在一旁不住搖頭歎氣。 烤羊肉串自然也是不能少的。想起以前在蘇幕遮上想像過讓他陪我蹲在路邊吃羊肉串的情形,我不懷好意地看向他。他看到我的奸笑,偷偷後退一步,想引誘我去吃拉條子,被我一把拉住。哈哈,現在羊入虎口,想逃?沒門。 最後的結果就是,一代名僧,俗塵不染之人,靦著臉跟我一起站在街邊啃羊肉串。還好他以前沒來過交河,又改裝過,沒人認出他。不然,我估計打死他也不肯讓我這樣毀他的形象。 我找到一家小攤,坐下來要兩碗拉條子,他卻有些為難地看看沾了油漬的地毯和案桌。我知道他從小被伺候慣了,很愛乾淨。我只好笑著告訴他,要吃最正宗的小吃,一定得到這樣的小攤子上。我在外旅遊,就是如此尋味饕餮的。果真,這家的拉條子韌勁十足,非常有嚼頭。他看我吃得那麼歡,終於肯動筷了。吃到後來,他也忍不住點頭贊同我的話。 那天我們逛到天快黑了才回去,把整個交河城都走了一遍,工作啥的早被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由於吃得太多,我一路揉著肚子。以前一直以為逛街要跟著弗沙提婆那樣會玩鬧的人才有意思,今天這個觀點被徹底推翻。原來是因為我以前從不曾跟自己心愛之人逛過街。就算他不會說笑話逗樂,就算他讓我拉著手都會四顧有沒有人看到,就算他動不動要管束我,不准我吃太多不准我亂跑,可是,跟著他在一起漫溢出來的幸福感卻是弗沙提婆無法帶給我的。 晚上睡覺時,他照常用手臂當我的枕頭,輕輕在我耳邊說:「艾晴,今天真的很開心。」 「嗯,我也一樣。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我轉過身圈住他的腰,滿意地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你喜歡的話我以後可常陪你出去。」 「你是僧人,不可經常這麼做。」我埋進他的懷,貼著他的臉頰,「我也不奢求,只要一年能有一次像今天這樣,你陪我一整天,跟我去過最俗世的生活,我就心滿意足了。」 唇上拂過溫潤的柔軟,一個低沉的聲音入耳:「好。」 他接下來一直在大佛寺講經,直到我們離開的前一天。而我,與在其他停駐過的地方一樣,出門考察做記錄,只不過當路過那個烤包子鋪,那個拉條子的小攤時,我都會禁不住笑容滿面。離開交河時,我一直向後望著漸漸遠去的高臺上的交河城。這座城市,比任何一處我們短暫停留的地方都讓我留戀,因為那段美麗的記憶…… 交河到鄯善的路上,田地裡搭著大片葡萄架,有時我們就在這樣的葡萄架下穿行。路過的每家每戶都有做葡萄乾的蔭棚。我們走了一半路程時,火焰山便出現在眼前。上面是湛藍的天空,棉糖般的雲朵,下面卻是連綿的色彩對比強烈的褐紅。閉上眼睛,那極具滲透力的深紅色仍能穿透眼瞼。不過離開伊吾之後,我們就這樣走出了吐魯番盆地,汗流浹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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