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
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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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痛苦而心焦的大喝傳來,人群被層層撥開。是他!奔跑得如此匆忙,氣喘吁吁,失神慌張。我趕緊給他使眼色,不要他上臺來。這樣的情形,他來了也無濟於事,反而對他不利。 他卻不顧我的暗示,大跨步跳上臺,張開雙臂護在我面前。下面人群立刻停止嗡嗡的議論,手上本來執物要砸我的,也停下來。我站在他身後,無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見他合掌鞠禮,聲音洪亮,字字清晰地入耳:「諸位施主,破戒娶妻乃羅什所為。所有怨懟,羅什一人承擔,與我妻無關。」 我妻! 他在大眾面前這樣叫——我妻!淚水不受控制,湧入眼眶,我掙扎著不讓落下。他知不知道這樣的當眾承認,從此帶來一世,甚至一千多年的詬病。 「法師果真是護妻心切。」呂纂冷冷地嗤笑,「法師仍是心在紅塵嘛。若是眷戀凡人之俗樂,也不是什麼難事啊。」 羅什的脊樑直直挺著,頭仰起,卓然傲立,聲音裡有著不容置疑的決然:「僧人娶親確是荒唐,但羅什既然在佛祖面前發誓與此女子共度一生,她便是羅什之妻,永不辜負。至於羅什持戒不全,自然愧對佛祖,羅什甘願墮入阿鼻地獄,永不輪回。但羅什心中仍有大願想,佛法廣深,為三千大眾指點迷津。羅什願遍傳大法於大千世界,誓為迷蒙眾生渡難成佛。」 他停頓下來,轉身看我,嘴角掛著無怨無悔的笑,再轉頭面對大眾,大聲說:「待得大法宣成,此生願了,羅什與妻一同入地獄,絕不皺眉。」 看著他的背影,如此高大,為我擋出一片天。我笑,怎麼可以躲在他背後?我站出來與他並列,十指相纏,一起昂頭。這一刻,心裡被幸福充盈得滿滿。入地獄又何妨?有你的地方,便是天堂。 下面的群眾目瞪口呆,似乎對我們這般毫不避忌的承認不知所措了。人群久久沒有動靜,我的眼光快速掃過呂纂,卻覺察到他難看至極的臉突然微微地點頭。順著他的眼光看下去,群眾中有一個人伸出手來對著我們做了個投擲動作。 羅什悶哼一聲,身子晃了晃。這次,居然是塊石頭。那個人,身著龜茲服飾,卻絕對不是龜茲人。我徹底憤怒了!原來,呂纂早就安插好自己人混在群眾中製造事端。這些砸上來的東西,有多少是他的人做的? 這一下似乎起了帶頭作用,人群中爆出嗡嗡聲,鄙夷的眼光將我們籠罩住,喘不過氣來。更多的東西砸了上來,羅什背朝人群,張開雙臂將我護住。在他的臂彎裡,我偷偷抽出麻醉槍。我可以忍受自己被砸,可是,羅什不可以。他是大宗師,他必須要在世人面前維持尊嚴。寺裡那次我忍住,是因為怕射了呂光會上升到政治層面。可是,呂纂只是個幫兇,射他比射呂光危險性小多了。 呂纂開心地轉頭對著我們,正要說什麼,突然眼睛直瞪,臉上剛來得及露出莫名驚詫,整個人便轟然倒下,震出一陣灰塵。 「小呂將軍!」手下的人急匆匆趕到他身邊,將他翻個身拼命搖晃,卻毫無反應。場下民眾譁然,場面頓時有些失控了。 羅什轉頭看我,半張著嘴,眼裡流出疑問。我用無人察覺的方式極快地點頭。他一時也有些蒙住,只顧抓牢我。肩頭突然搭上一隻手,我嚇得一弓身跳開,卻見弗沙提婆站在我身後無奈地苦笑,他還在喘著氣,衣服帽子都有些淩亂。 「諸位鄉親,請靜一靜,聽我說。」弗沙提婆兩手揮動,對著台下用盡力氣喊。許是他國師的身份起了作用,人群漸漸安靜,每個人都眼望著他。 「鄉親們,那是佛祖在助法師啊。」弗沙提婆環視一圈,大聲說,「連佛祖也看不過眼,告誡小呂將軍莫要欺人太甚了。」 「法師娶親那日,諸位也去過,那就應該記得,法師是如何被逼。」弗沙提婆在臺上踱步,對著民眾振臂高呼,「法師乃心懷大慈悲之人,婚姻之誓約既是在佛祖面前所立,便絕不會違背。然法師悲憫,立下普度眾生的大願想,我龜茲有如此心系萬民的法師,難道不是大幸嗎?」 群眾臉上開始出現緩和的徵兆,不少人頷首稱是。我看得有點呆了,他的隨機應變能力還真是強。這樣的即興演講,在全民皆信佛的龜茲,的確可幫羅什化過信譽危機。 「還有這女子……」他突然轉頭,一手指著我,「她不但是我王義女,禦封的阿竭耶末帝公主。更是受佛陀所遣,來助法師渡劫。所以佛陀不忍他們再受苦,顯此神力為諸位指點。若有人再為難法師夫妻……」他停住,掃視一眼所有人,再看著仍然躺在地上的呂纂,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不知佛陀還會有怎樣的懲罰呢?」 弗沙提婆坐在我們對面,而我則在油燈下為羅什塗藥膏。他的手臂和臉上被砸出來的淤青,讓我看了心痛,他卻仍是一臉淡然。 「你今天此說,雖可幫我們解圍,卻是妄言,日後別再提了。」羅什對著弟弟,聲音柔和卻有絲嚴厲。我不禁對他看了一眼。 「這怎是妄言?」弗沙提婆跳起來,「艾晴本來就是仙女,是呂纂不知好歹,非要如此當眾羞辱你們。你忍得住,我可不行。」 「我……」我猶豫著是否要說出我的真實身份,手卻被羅什按了一下。 「你幾次當眾宣稱艾晴是仙女,這樣會置她於危險之地。」羅什緩緩地說,「若呂光知道艾晴有這些本事,尤其會預言,難保他不會想要轉而利用艾晴。」 「這……」弗沙提婆瞠目結舌,半晌泄了氣,對羅什極不情願地道歉,「是我一時情急了,沒想那麼深。」 「對了,呂纂會怎樣?」羅什轉頭問我。 「他只是中了麻醉針,昏睡個一天一夜,時間到了自然就會醒,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他點點頭,沉思一會兒,用力握緊我的手:「日後不要再這般魯莽行事了。」 我點頭,想想也真是很險。如果不是弗沙提婆及時趕到,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呢。院外突然響起狗吠,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是大隊人馬朝這裡走來。我們三人面面相覷,都站起身。 院門打開,急匆匆的腳步向廳堂而來,領頭被簇擁著的,是面色焦急的呂光,後面站著呂紹呂隆等子侄們,還有杜進和白震。不大的屋子裡突然一下子擁入這麼多人,白震在呂光一旁,拿眼色瞥弗沙提婆。 呂光不等我們行禮完畢,抱拳對著羅什作揖:「法師,犬子不經呂某允許,私自做下此等行徑,得罪佛陀,罪該萬死。」他臉上似有些不甘,卻還是忍著繼續說下去,「只盼法師慈悲,救犬子一命。他已昏迷兩個時辰,無論如何醫治,都無法醒來。這樣下去,性命堪憂啊。」 羅什一直看著呂光,面色無波。等他說完,對著呂光雙手合十:「小呂將軍並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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