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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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克孜爾千佛洞 七日後明媚的夏日清晨,我們坐上了他那輛性能良好的馬車,朝克孜爾千佛洞出發。克孜爾千佛洞離庫車有七十公里,我們的馬車輕便,兩天就能到了。不過跟羅什同處一個狹小的空間真的不太好受。眼光所落之處,都是他的身影。 淡定的羅什,淺笑的羅什,優雅從容的羅什,目光灼人的羅什,我的眼睛,像個八百萬像素的照相機,不停定格他的畫面。唉,真能有他的照片就好了,回去後還能有個念想。回去?對了,我無論如何還是得回去,所以,徒費感情毫無意義。趕緊眼觀鼻,鼻觀心,收起所有不該有的念頭,堅決抵制帥哥的魅力,做好我的本職工作。 所以,馬車停下休息時我無視他伸出要扶我的手,自己跳上跳下。吃東西喝水時堅決自己給自己服務,不要啥都從他手上拿。在吃完饢後嘴角留有碎末時自己摸摸嘴擦乾淨,留下他執著帕子的手尷尬地縮回去。馬車裡實在無法躲避時乾脆閉上眼休養生息,犯困了也堅決不倒頭大睡,免得醒來發現拿他的手臂當枕頭。 是我的錯覺麼?有一聲幽幽的歎氣,若有若無地飄進我耳裡。心,無端地疼…… 就這樣到達了克孜爾千佛洞。不禁佩服自己的定力,在這樣獨處兩天讓人意亂神迷的情況下,還能堅持自己的原則:堅決不與任何古人有感情糾葛。這是老闆在我穿越前給我的諄諄教導:時刻記住你是現代人,時刻記住你要回現代,時刻記住你要是帶私人感情工作,歷史說不定就此改變了…… 當我看見雀爾達格山在夕陽下發出令人炫目的胭脂光彩,石窟的洞門一字排開,有搭起的木梯和長廊通向各個石窟。我想,我可以把感情一類太費力氣的東東拋之腦後了…… 第二天一早我才能進石窟參觀。晚上就住在木紮特河邊的客棧裡。已經是最好的房間了,可是,衛生條件還是不太讓人放心,幸好我自帶了輕型睡袋。晚上木紮特河邊夜涼如洗,星辰漫天。沒有污染的夜空,看起來那麼清爽。我本來想在河邊隨處走走的,卻總是被身後不緊不慢跟著的那個高瘦身影攪了企圖平靜的心。沒辦法,只好狠著心腸快步回了房間,留下他獨自在河水邊躑躅。 第二天去石窟時,不出意料還是有太多人認出他來。石窟寺已經吸引了不少和尚來此修行,一個個僧房窟都是滿的。所有的人看見他時無一例外流露出驚詫,甚至,些許輕視的表情。呸呸,羅什什麼時候會被人輕視?肯定是我多心了。不管怎樣,寺主還是熱情地接待他,將他引入一間特意清空出來的僧房窟。可是,他更應該被那群僧人包圍住論佛法啊,而不是像現在只是一人待在僧房窟裡盤腿打坐。我留意了一下,別的僧房窟裡的僧人也是足不出戶整日靜坐。雖然有些奇怪,但想想我對佛教的規章制度又不熟悉,再說現在最吸引我的是壁畫,也就把疑惑拋之腦後了。 克孜爾千佛洞共有二百三十六個窟,有壁畫遺存的約有八十個窟。絕大多數是讓小乘僧人靜坐修行的僧房窟。我在二十一世紀時已經觀看過。僧房窟裡沒有壁畫,只有冰冷的石床,而且非常窄小。在古代,手工技術下開鑿石窟,非常艱難,而且耗費頗大。克孜爾千佛洞最初的洞窟,都是龜茲王出資建的。我現在看到的,只有兩個壁畫窟和八個僧房窟,其中一個壁畫窟還沒完工,畫工們還在忙碌地畫著。 我立刻被吸引了,這是個多好的課題。無論是顏料,構圖,上色,畫工的組成,畫的佛教故事,任選一個主題,都可以成為一篇高質量的學術論文。我在西藏阿裡地區的古格王朝遺址(今西藏阿裡劄達縣內),一個八百多年前的古廟裡碰到過一群聯合國的慈善組織,專門為世界遺產免費做壁畫修復工作。仰頭跟蹲在架子上的一個瑞士女孩聊,她給我看修壁畫的用具,大大小小的筆,鏟子,鑷子,多而複雜。看她工作,真叫繡花不為過。而經過修復的壁畫,即刻恢復栩栩如生,如同剛畫出來一般,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現在身臨其境實地觀察古代畫工在簡陋的用松子照明條件下如何一點點地描出這些壁畫,更是讓我廢寢忘食地投身進研究工作。我跟畫工們交流,打成一片,學習他們的畫技,臨摹已經完工的畫,忙得不亦樂乎。 他們用湛藍的青金石粉打底,用金粉和金箔塗在佛陀的袈裟部位,一眼望去,籃色菱格圖形裡的佛陀一個個金光閃閃,精美異常。當壁畫上的紅色歷經風塵變為黑色,其他的顏料難以辯認本來面目的時候,用青金石畫成的藍,卻永不褪色,絢麗如初。青金石,原產於距離龜茲有一千五百公里之遙的阿富汗,它具有誘人的深藍色調,又具有閃爍金光的黃鐵礦星點,當古代的商人們將它們運到龜茲時,青金石的價格已經比同等重量的黃金翻出了好幾倍。洞中,丹青交織,金光閃爍,這一幅幅令人炫目的景象,是一筆巨大的開支。 後世龜茲回鶻化了,憎恨偶像崇拜,將克孜爾石窟裡的佛陀,一個個地擦去金粉,露出裡面泥灰的顏色到現代。只有那一片湛藍,留給二十一世紀的學者幾多欷噓。 佛教在公元前六世紀末興起後,數百年間是沒有佛像的,而是以腳印、寶座、菩提樹、佛塔等作為象徵。我在印度的阿旃陀(AJANTA)石窟幾個一二世紀開鑿的早期石窟裡就看不到佛像,只有佛塔、腳印、佛座。公元一世紀後,隨著大乘佛教的流行,偶像崇拜漸成風氣,遂有佛像的創作。在犍陀羅地區(南亞次大陸西北地區,今巴基斯坦北部及阿富汗東北邊境一帶),因為亞歷山大大帝曾經征戰到此,將希臘藝術帶進來,佛像的製作較多地吸收了希臘式雕像和浮雕的風格。犍陀羅藝術成為了佛像藝術的一個重要流派。 克孜爾石窟深受犍陀羅藝術,甚至希臘藝術影響。後世毀壞得一個不剩的佛像,就是犍陀羅佛像的典型代表。橢圓形面容,眉目端莊,鼻樑高長,頭髮呈波浪形並有頂髻,身披袒肩大褂,還雕有鬍鬚。而壁畫裡的佛、菩薩、飛天等,很多是半裸,甚至全裸,體態優美,身上的衣著、飾品、綢帶無一不描繪得入木三分。 我正在臨摹一幅宮女誘惑圖。這幅圖表現的是佛還是太子時因看到現實生活中的種種苦惱而決定出家。其父淨飯王為留他繼續繼承王位,便有意在其周圍營造一個紙醉金迷的環境,使他對世俗產生留戀。我正全身心地描著,突然感覺身後有些異樣。回頭,看到羅什正站在我身後,眼光盯著我的素描本,臉色異樣地紅。我看了看自己的圖,突然明白過來。我正在摹的是最靠近太子的一個全裸宮女,一隻手托著豐滿的乳房,另一隻手撐在豐腴的大腿上,上身前傾逼近太子,兩腿叉開,一副緋糜的模樣。這幅圖在整個石窟壁畫中只是幾千個人物像裡很不起眼的一個,如果不是我拿出來放大的話,恐怕沒人能看得那麼仔細。而宮女的這個姿勢,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情欲的意味彌漫在整張畫紙上。 我也有點臉紅起來,趕緊合上素描本,問他有什麼事。他是來叫我吃午飯的。這十天來,我都拒絕跟他同進同出,吃午飯我也寧願跟著畫工一起。現在他來叫了,才突然注意到我畫得太入神,周圍人已經走得一個不剩。我無法再拒絕,只好跟著他一起去吃飯。 這些天他經常跟寺主跑進跑出,還拿著圖紙跟寺主對著周圍的崖壁指指點點。我好奇地問過他,他說打算用雀離大寺近年來從王家得來的佈施在此開鑿一個大型佛陀立像。我看了看圖紙,居然有十五米高,在佛的頭光和背光光環中,還有一圈圈的小立佛。這種形式的佛像塑像,與小乘佛教只重涅槃像不同,倒像是後期犍陀羅藝術或「印度-阿富汗流派」。 犍陀羅藝術朝著絲綢之路一路東進,先是在三世紀後向貴霜統治下的阿富汗東部發展,被塔利班炸掉的巴米揚大佛就是這種藝術流派的典型代表。羅什少年時跟母親到過克什米爾的罽賓,那就是犍陀羅的中心地區,他肯定看到過這種巨型造像。難怪克孜爾千佛洞也有大佛窟,這麼巨大的工程沒有他這樣的高僧倡導是很難完成的。 羅什無法知道的是,他把這種印度石窟建築和犍陀羅巨型造像結合起來創立石窟佛像的方式引入了克孜爾石窟,不僅影響了龜茲一地,對後世的敦煌莫高窟﹑雲岡石窟和龍門石窟,都產生了重大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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