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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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熱地獄,罪人臥熱鐵上,由首至足,以大熱鐵棒打碎成肉糜。凡犯五戒、邪見者,墮生此獄。」擎著油燈的手突然停住,有些微的顫抖。光影打在牆上,那些痛苦號叫的畫面在抖動中變得模糊不清。 「羅什,怎麼啦?」抬頭看,他就在我一步之遙,昏黃的燈光照見他臉上的迷茫,一絲痛苦很快隱而不見,定定神,他又繼續說:「佛門僧尼者,凡行殺、偷、淫、邪見及汙淨者,墮生大焦熱地獄。此獄罪人所受刑罰如焦熱地獄,其苦更甚於前。」 他的聲音裡有著化不開的苦澀,應該是這專門為犯戒僧人所設的地獄讓他有所感慨吧。佛教對自己的信徒更嚴格,八大地獄裡就有兩大是為佛門中人所設。 他清清嗓子,將不由自主放下的手臂再度舉高:「此乃無間地獄,又作阿鼻地獄。此獄罪人所受之苦,無有間歇。凡犯五逆罪者,墮生此獄。」 這是壁畫的最後一部分了,看完時,正好一圈轉下來。 他將油燈供奉在地藏王菩薩案桌上,跪下來拜了三拜,跟著我向殿外走去:「這八大地獄,每一地獄又各有十六小地獄。罪業分上、中、下三品,凡犯上品罪業者,墮生大地獄。犯中、下品罪業者,墮生小地獄。」 外面明媚的陽光將心中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我就像但丁在地獄裡走了一趟,感慨良多。還是人間好啊。 時近中午,我應羅什要求,在雀離大寺招待在家居士的餐堂吃了中飯,羅什陪著我吃。他吃飯的樣子也極為優雅,不愧是貴族弟子。自然幾乎所有人都對我們側目,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有嘀咕。我又有點不安了。 像羅什這樣的男子,即便沒有這個特殊身份,放在現代做男友的話,也不是個好選擇。雖然帶到哪都能拿出手炫耀,可是他太優秀太聰明太帥氣,這樣的人在身邊,光芒會把你蓋得一塌糊塗抬不起頭,於是你除了心驚膽戰每時每刻擔心那些哈喇子流到地的女人,還要想怎樣提高自己的才女指數好讓自己跟得上他的腳步。那樣的生活,還有什麼樂趣可言?所以,我的結論是,我——不——要! 「不要什麼?」 慌亂地抬頭,看進兩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心裡的小兔四面八方亂竄,張著嘴,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師尊!」 太好了,有人解救來了。是……咦?是漢人,兩個漢人和尚! 他們跟羅什用梵語交談,我在一邊瞪著眼,看著老鄉。 羅什向我介紹,兩位漢僧從長安來此求法,法號是僧純和曇充。我的眼睛,在聽了他們的名字後,瞪得更大了。 僧純和曇充!就是這兩個人,來龜茲遊學,回去後對前秦國主苻堅說鳩摩羅什才智過人,弘揚大乘經論,名震西域。中原名僧釋道安,聽到鳩摩羅什聲譽,勸苻堅迎他到長安來。苻堅決定攻打龜茲,就對都督呂光說:「朕聞西國有鳩摩羅什,深解法相,善閑陰陽,為後學之宗。朕甚思之。賢哲者,國之大寶。若克龜茲,即馳驛送什。」 後世佛教徒,總愛拿這段歷史津津樂道。在他們看來,苻堅發動對龜茲的戰爭是為了奪鳩摩羅什。如同女人們都願意相信特洛伊戰爭是為了海倫打的,吳三桂是「衝冠一怒為紅顏」。想像一下,一場規模浩大的戰爭,死傷幾萬,卻是為了要奪取一個人,那是多麼讓人心往神之。我是學歷史的,當然不相信苻堅只是為了要一個高僧而發動戰爭。其實,苻堅真的明白鳩摩羅什能帶來什麼嗎?他要鳩摩羅什,只是因為聽說羅什「善閑陰陽」。賈誼才高,漢文帝也只是「不問蒼生問鬼神」。 「艾晴!」 啊?我又神遊了。回神看見兩個和尚正對我行禮。我趕緊回禮。他們可是我穿越了兩次,頭一回碰上的老鄉。 羅什對他們介紹說我是他少年時漢語師父的侄女,到龜茲禮佛來的。跟他們簡單交流了幾句,不敢說太多,因為我對南北朝十六國時期的認識僅有書面知識,怕說出什麼露餡的話來。 他們跟我寒暄幾句後,就拉著羅什問法。因為說的是梵語,我便轉頭去看牆上的壁畫。 「此段經文意為:眾多國土中,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未有不知。是何故?」 他講的是漢文!我回頭看他,得到一個不易察覺的淺笑。他是希望我也能聽懂麼?我愣一愣,聽他繼續講:「如來所說諸心,皆非真實存在之心,只是逐境而起的妄念。假名為心,所以者何?因過去之心,已成過去,渺無蹤跡,求之不得。現在之心,念念不住,亦不可得。未來未生,更是求不可得。」 他的漢文已經非常流利了,加上聲音溫潤如珠玉,一字一句,仿佛微風輕撫過心房。 「所以,說法者,本無法可說,是名說法。非但無法可說,甚至也無說法之人。」他長身挺立,一抹自信的笑停在嘴角,向著矮他一頭的兩人略一傾身,「羅什所解,二位可得要義?」 僧純和曇充如醍醐灌頂,細咀著羅什的話,臉上皆是如癡如醉狀。我怔怔地看向羅什,此刻的他,渾身上下自信開闊,魅力讓人無法直視。雖然年輕,卻已經具備了大宗師的風範了。 下午繼續遊覽,最北端在高起的丘陵坡下,開鑿有僧房窟群,最大的有十多個僧房,其實就是一個個的小龕,能容一個人坐在裡面。羅什指著後壁上一個顏色更深仿佛是個模糊不清的人影說,那是歷代高僧在此苦修坐禪,時間太久,印上石壁的影像。小乘佛教重視修行,修行便是整日坐在空無一物的僧房裡,苦思佛理。這其實是從印度瑜伽修行而來。佛陀釋迦牟尼在得道前過了六年的苦行,就是這樣整日枯坐冥想,進食稀少,渾身邋遢。他悟道後不再拒絕進食,不再穿糞掃衣,但仍保留了靜修禪坐,成為小乘的一大特點。所以,小乘佛教寺廟,都有數量龐大的僧房窟。 只是,這一排排僧房裡空無一人,看上去寂靜冷清。我問羅什,他微微一笑:「自羅什掌雀離大寺,廣宣大乘諸經論,要求寺中僧人出外講法,深入眾生。這禪坐靜修,是為修行之輔,可權宜方便行事。」 十年前他初接觸大乘,當時還得了不少小乘僧人的詬病,斥責他偷學外道謬論。十年中他以對佛教經典的熟知,令人折服的口才,與王家貴族無人可及的關係,盡全力改龜茲信奉大乘。記得他的傳記裡有載「時龜茲僧眾一萬餘人,疑非凡夫」,對羅什「鹹推而幾敬之,莫敢居上。」 「又在發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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