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一四


  我差點背過氣去。當我不懂吐火羅語啊,還是他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我聽到。肯定是那個傻笑鬧的,也說明我昨天的馬屁拍到馬腿上去了。唉,都不知道是哪句話得罪他的。他說到了龜茲就給羅什另找賢師,龜茲漢人大儒有的是。小羅什卻婉言謝絕了,說我是他見過的最好的老師,博古聞今,循循善誘。哈,果然沒讓我失望。白純又轉向耆婆,耆婆卻說隨羅什之意。

  耆婆真開明,難怪小羅什對她那麼尊重。白純臉色當然不太好,我見狀趕緊低下頭,假裝啥也沒聽懂。

  繼續走過拜城,眼前不再是戈壁沙漠了。一列列峽谷,形態各異,沒有植被,在太陽照耀下呈褐紅色,景色壯觀如美國的科羅拉多大峽￿。我們已經行進在天山山脈之中。羅什告訴我,穿過這片峽谷,再走二十裡的戈壁,就到龜茲境內了。

  一片峽谷中出現了一條季節河,中間積出一潭湖水。有水就有綠洲,兩岸山形陡峭,是絲綢之路的要道,有幾戶農家和客棧。羅什告訴我這條河叫木紮特河,山是雀兒達格山。我又覺得這名字很熟悉了,這裡離龜茲還有幾十裡,有什麼能讓我覺得熟悉的呢?我再次看向這山環水繞,清泉綠洲,兩旁陡峭的懸崖峭壁,一個名字蹦了出來:「克孜爾千佛洞」!

  「羅什,克孜爾千佛洞是不是在這裡?帶我去看看好不好?」

  我無比興奮。克孜爾千佛洞是中國開鑿時間最早、地理位置最西的大型石窟群。以壁畫最為珍貴,可與敦煌壁畫媲美,而且比敦煌還早兩個多世紀。藝術上堪稱上乘,很有龜茲特色,是研究龜茲的珍貴資料。可惜在回鶻人信奉伊斯蘭教後毀壞了很多,十九世紀又被德國人勒科克揭去很多珍品。如果能在這個時候親眼看一看,臨摹下來,該會有多大價值啊。

  「什麼是克孜爾千佛洞?」他一臉茫然。可能「克孜爾」是維語,在這個時候還不叫克孜爾千佛洞。

  「就是在山中開鑿的石窟寺,裡面有大量壁畫,一排排鑿開的石窟,綿延數千里,列在雀兒達格山山壁上。」

  我兩眼放光,激動地描繪著,卻看見他還是一臉茫然。他環視了一下這裡的環境,眼睛落在對面山上:「艾晴,此處並無你所說的石窟。」

  啊?難道現在的克孜爾千佛洞還沒開始開鑿?史料記載大約開鑿於公元三到四世紀,公元八到九世紀逐漸停建。所以開建年代應該就是我所處的這段時間了吧?

  「艾晴,」他突然目光炯炯地盯著我,「你是如何知道要開這樣的石窟寺?」

  我急,腦門開始冒汗。對啊,我是怎麼知道的?克孜爾千佛洞可是中國開鑿最早的石窟寺。現在,這個最早的,都還沒開出來呢。

  「那個……」我哈哈笑著爭取時間,然後指著峽谷間蜿蜒的路說,「我是想到,此處乃商人必經之地。行走于絲綢之路上的商人,旅途艱險,天氣惡劣,盜賊猖獗,有可能讓辛苦奔波血本無歸,甚至丟了性命。所以商人需要佛法上的精神寄託,為自己祈禱平安。如果在此設立寺廟,行商者路過,便可求神護佑。況且此處幽靜,也利於修行。」

  看他面露喜色,眼裡流出越來越晶亮的光芒,我偷偷噓出一口氣。季羨林就曾經說過,商人和佛教的關係密切,佛教主要的佈施就是來自于商人。這也是為什麼佛教寺院大體分佈在絲綢之路沿路上,佛教也是這樣沿著絲綢之路逐步傳入了中原。所以我用這個理由,這寶押對了。

  我再四顧周圍高高的山壁,搖頭晃腦地說:「至於開鑿石窟麼,呵呵,這裡是峽谷,樹木不多,以木頭建寺要從外面運進來,成本太高,木頭建築也不利於保存。反而是建在石壁上更因地制宜。」

  他點頭贊許:「你說的這種石窟寺倒是跟天竺還有罽賓的寺廟很相像。那裡也是因為交通要道上多山,所以鑿寺於石壁上。」

  沉思片刻,他又轉頭問我:「只是,你為何叫這種石窟寺『克孜爾』呢?」

  我張大嘴,還沒過關啊?這小鬼能不能不要那麼聰明?

  「克孜爾,克孜爾,」我喃喃地念著,一拍腦門,「在我的家鄉,這是土話,就是石窟的意思。」還好,我可以借著他是個老外,亂掰方言。

  他探究地看我,正當我越來越心虛之際,他突然微笑著點頭:「艾晴所說的,甚是有理。」

  他頓住,想一想又問:「那依你看,這石窟寺如何設置更能體現佛法大觀呢?」

  「這個……」我騎虎難下了。不說的話,恐怕後世的克孜爾千佛洞會變樣,猶豫了半天,還是弱弱地說了。

  「就是先在山中開鑿石窟,中心留有柱子,柱前壁龕內供奉佛像,左右甬道和後室繪有佛傳和本生故事。這樣信徒們可以先在主室禮拜佛陀,然後右旋進入甬道和後室觀看佛陀涅槃之臥佛像,最後再回到主室,抬頭正好可以觀看石窟入口上方的彌勒菩薩說法圖。石窟內壁畫以菱格代表須彌山,菱格內繪佛本生和因緣故事。」

  看他眼裡流出越來越多的疑惑,我心裡發毛,齜著嘴,繼續在腦中搜刮克孜爾千佛洞的資料:「哦,對了,還要設僧房窟,供僧徒居住打坐禪定,就不需要裝飾壁畫了,可以是居室加通道結構。這些僧房窟和壁畫窟組建在一起,可以組合成一個單元,哦,就是一座佛寺。」

  「艾晴,你可曾去過天竺或是罽賓?」

  「啊?」我是去過印度。但是克什米爾的白沙瓦地區,也就是他口中的罽賓,因為21世紀那裡不太平,我沒有去過。這個著名的位於南亞和中亞交接通道上的古城,由貴霜王朝犍陀羅的迦膩色伽王設為國都,是佛教犍陀羅藝術的發源地,也是我極其嚮往的聖地。

  可眼下的情形是,我怎麼自圓其謊呢?毫無疑問,我說的這些建制,別說在中原,甚至在西域,都沒有先例。可我要是說去過,肯定會馬上被揭穿。他的父親是印度人,他自己又在罽賓待過好幾年。

  「我是,嗯,因為……我碰到過一個天竺僧人,他告訴過我……」

  「哦?艾晴什麼時候懂梵語了?」他打斷我,敏銳的眼光看得我無處遁形。

  「我——」難怪有人說,撒一個謊容易,可是為了一個謊就得編一堆的謊,一個個循環下去,遲早被揭穿。

  「艾晴,你還真是不會說謊啊。」

  「我——」果真被揭穿了。剛剛怎麼這麼犯渾呢,居然不假思索就溜出口了。

  「你到底是何人?」又一個問題劈頭蓋下,打得我頭暈眼花。

  「我——」居然忘了,這傢伙可是打敗了論遍西域無敵手的論師。他再問下去,要把我的底給掀了,也不是難事吧。

  「好了,別急。」看我臉憋得通紅,他忽然笑了,眼裡閃著若有所思的神情,「你既然不願意說,羅什自然不勉強。」

  「羅什回到龜茲,會勸服王舅在此開鑿石窟寺,就叫克孜爾千佛洞。以你所說的形制設僧房窟和禮佛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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