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一二


  他也笑:「我還從未見過艾晴這樣呢。對了,你一直喊我鳩摩羅什,鳩摩羅什是我的漢文名麼?」

  我點頭。丘莫若吉波是他的梵文名,「丘莫若」不就是「鳩摩羅」麼?但是「吉波」怎麼變成「什」的?鳩摩羅什,這個不知誰給他翻譯的名字,的確比我隨便用「丘莫若吉波」文雅許多。而我之所以一直沒認出他,一是自己把時代搞錯了,以為到了漢之前的「秦」。二也是這個「吉波」與「什」發音相差太大。所以我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每天相處的是與玄奘一樣偉大的中國佛教翻譯家。

  問他這個梵文名字是什麼意思,他說「鳩摩羅」是他父親的姓,意為「童子」。「吉波」是他母親的名,意為「壽」,所以他的名字漢文含義可以是「童壽」。用父親的姓,母親的名起名字是天竺的風俗,有時還要再加入其他寓意,所以天竺人的名字都很長。難怪以前看佛教史時,那些西域和印度僧人的名字怎麼也記不住,實在是太長太難念了。

  我記得他父親名叫鳩摩羅炎,而我之前給他母親起的音譯名「吉波」其實早已有了約定俗成的中文翻譯了,是耆婆。西域和印度僧人用的是自己俗世名字,不像中原地區僧人另取法號。

  他將素描本推到我面前:「你能把我的漢文名寫下來麼?」

  我一筆一畫寫下:鳩-摩-羅-什。

  他仔細地看,又念一遍,抬頭看我,眼底盡是喜色:「好,鳩摩羅什。既是艾晴取的,我從此漢文名就叫鳩-摩-羅-什!」

  我猛地抬頭,看到他清澈眼波裡濃濃的笑意。突然神思恍惚,茫茫然不知身處何方。從來沒有記載是誰給他起的漢文名,難道是我?我在21世紀讀到他的名字,居然是同一個我在1650年前起的。也就是說,我的穿越時空,我與他的相遇,都是必然。這是怎樣的邏輯關係?我到底游離於歷史之外,還是我在不知不覺間已然融入了這個時代?

  小春的畫外音

  鳩摩羅什的名字是梵文名Kumarajiva的音譯。「Kumarajiva」用英文的發音方法讀成「庫瑪拉吉法」。但是流傳下來梵文名的中文翻譯應該是翻譯者根據當時的梵文發音來譯的,而不是根據今天廣泛使用的英語發音規則。比如shiva就被按梵文發音譯成濕婆(shibo)。按照「v」發「b」,「a」發「o」(不是「歐」,而是「窩」,就是英語音標裡那個左邊有個缺口的o)的規則,shiva翻作濕婆,jiva翻作耆婆,Kumarajiva翻作鳩摩羅什(u發幽音,而不是烏,a發窩音,v發b音)。這些音譯倒也算貼切。

  南朝慧皎所撰《高僧傳》中對鳩摩羅什溫宿論戰的記載:「頃之隨母進到溫宿國,即龜茲之北界。時溫宿有一道士,神辯英秀振名諸國。手擊王鼓而自誓言:」論勝我者,斬首謝之。「什既至,以二義相檢,即迷悶自失,稽首歸依。於是聲滿蔥左,譽宣河外。龜茲王躬往溫宿,迎什還國。廣說諸經,四遠宗仰,莫之能抗。」

  九、我要辭職

  我跟鳩摩羅什母子還有溫宿國王大臣一起在城門外迎接龜茲王。既然知道他就是鳩摩羅什,我當然就知道為什麼這個文述爾聽上去這麼耳熟。原來是溫宿,是新疆阿克蘇旁邊的一個縣。兩千年前這裡是個很小的國家,隸屬於龜茲。

  而這個小國之所以能在我腦中留下印象,還是因為鳩摩羅什。那場辯論在歷史上被稱為溫宿論戰,是鳩摩羅什少年成名的一個重要事件。書上的確說過,因為這場論戰,鳩摩羅什「聲滿蔥左,譽宣海外」,「諸國皆聘以重器」,所以龜茲王得親自出馬,迎接鳩摩羅什回國,免得被其他國家捷足先登。

  眼下這個歡迎儀式越發隆重,地上鋪著紅毯一直到王宮。音樂聲不絕於耳,鮮花不斷拋撒。記得這個國王名字叫白純,白家是班超扶植起來的,班超的西域都護府就設在龜茲。從班超時代一直到唐末龜茲被回鶻滅亡,八百年間基本都是白家人做王。

  打量這個龜茲王白純,跟耆婆長的挺像,也是細白皮膚,高鼻深目,眼睛很大,褐色眼珠,眉庭開闊。看上去不到四十歲,年輕時應該長得不錯,可惜現在身材走樣。不像其他人的髮式是剪髮及肩,他前額短髮中分,但是額後長髮盤到頭頂,系以彩帶,垂在後面。

  有意思的是他的頭也是扁的,我記得玄奘《大唐西域記》裡就記載過龜茲以扁為美,他們用木板壓小孩子稚嫩的腦袋。不過只有王室貴族才能壓扁頭。幸好鳩摩羅什從小出家,不然一代帥哥的形象就這麼被毀了,多可惜。

  繼續看國王的穿著。他也跟其他男人一樣穿翻領窄袖束腰式短袍,高及膝蓋的靴子,但是另外套有一件半袖衫,用金線繡出複雜的圖案。他身後佩劍,手上還有一柄短劍,看來龜茲王對劍的愛好不一般。

  看到鳩摩羅什母子,龜茲王大步上前,激動地將他們母子摟住懷中。母子倆也很激動,畢竟離家四年了。我聽懂了一部分他們的對話。國王祝賀鳩摩羅什學成歸國,論戰成功。已經在龜茲做好準備就等他回去等等。

  當龜茲王的眼光落到站在耆婆身後的我身上時,微微有些吃驚。我正努力練聽力,沒提防他會看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對他,居然傻傻地扯了個笑。笑完我立馬覺得不對,完了完了,我的形象毀了,昨晚白學那些禮儀了。

  龜茲王也住王宮,不過是另一個宮殿。晚上有宴會,還是在大殿,我也跟著去。由於鳩摩羅什和耆婆都不吃晚飯,我們只能喝點水。我眼巴巴瞧著國王幾案上的烤肉,拼命咽口水。宴會上也沒有歌舞助興,所以這場夜宴就變成了拉家常。實在是很無趣,我又開始偷偷挪屁股了。

  突然感到有兩道熟悉的目光在注視我,是鳩摩羅什。他抿著嘴在偷笑,我四下瞅瞅沒人注意,沖他擠擠鼻子吐舌頭,惹得他想笑又不敢笑。他轉過身對國王說天已晚,王舅一路勞頓,宜早點安頓。於是大家把酒(我們是水)言歡,結束夜宴。

  回去後我已經餓得兩眼放光,趕緊讓服侍我的侍從給我弄點吃的來。等待的過程中為了減少體力消耗,我就在床上躺著不動。迷迷糊糊間聞到一股肉香,立馬跳起來,看到兩汪深潭蘊著笑意站在矮榻前。他手裡的託盤上,肉香四溢。

  我一把摟住他脖子:「羅什,你真是太好了!」

  我一直考慮怎麼叫他。他的梵文名太拗口,叫「鳩摩羅什」字多又顯生疏。各種典籍裡對他的簡稱有「羅什」和「什」,確切地說,古文裡更多簡稱他為「什」,而現代提他都是「羅什」。其實嚴格說起來「鳩摩羅」是姓,「什」(音shi,十)才是名。可是單叫一個「什」太彆扭,這個字發音也不順口。所以思考再三,我就按照現代的習慣叫他「羅什」,他也笑著接納了。

  放開時發現他臉上麥色肌膚紅得像蘋果,眼睛躲躲閃閃不敢直視我,那股清純可愛的模樣真的很惹人憐愛。

  哎喲,我剛剛幹了什麼?猛拍一下自己的腦袋,嚇得他趕緊問我:「艾晴,怎麼了?」

  盯著他羞赧的俊臉,尷尬地笑笑。接過他手上的託盤,投入地啃肉來掩飾自己的懊惱。怎麼可以讓他知道,我在後悔自己的孟浪。就算他還小,我也不可以用現代的方式跟他這麼親近,他畢竟有個不可更改的特殊身份。

  他臉上的嫣紅好半天才褪下去,沒話找話地問我:「今天要學什麼?」

  我歎了口氣,停止啃肉:「你去找別人教吧,我教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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