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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天仇門門主眼光頓變,就要有動作,傅鳶卻笑著回頭對宗政殞赫說:「你看,連籌兒也恨我了。你高興嗎?」說完她望向坐在椅子上的容齊,那不染笑意的美麗雙眼掠過幾許悲哀。

  宗政殞赫斜目怒視,面部抽了一下。

  傅鳶又道:「你怎麼不說話?哦,我忘了。你開不了口。」她似乎真的是忘記了,抬手一點,隔空替他解了啞穴,似笑非笑道:「剛認了兒子,總得說幾句話才好。」

  大概是太久沒有說話的緣故,宗政殞赫的聲音嘶啞得不成聲,他濃眉緊擰,恨道:「朕真後悔,當初沒殺了你這個狠心的女人!」

  傅鳶道:「你後悔的事情多著呢,不只這一件。論狠心絕情,我遠不如你!若不是我有先見之明,趁你不在皇宮,偷偷抱走了這個孩子,恐怕你回宮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了我的命。我們兩,誰比誰狠心絕情,沒人比你更清楚。」

  宗政殞赫眼神閃了閃,微微乾裂的唇緊緊抿著。「你錯了,朕並未想過要殺你,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待著。」

  「安安分分?如何才算安安分分?守著淒清的冷宮任你宰割麼?」舊事重提,傅鳶隱藏在心底的刺痛浮上心頭,她嘴角噙著一抹恨怒,「我為什麼要安安分分?你為了權力,用虛情假意欺騙我的感情,獲得我父親的傾力相助,才登上皇位。我以為你真的會像你所說的那樣,後宮三千佳麗獨寵我一人,誰知,你登上皇位後處心積慮想處置我父親,最後將我傅氏一族斬盡殺絕……你如此忘恩負義,叫人痛恨之極!」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是經歷了二十多年的刻骨仇恨沉澱以後的平靜。她的笑容十分溫柔,卻毫無感情,溫柔的能看出一抹殘忍。

  宗政殞赫沉聲道:「是你父親擁兵自重,企圖當朕是傀儡,朕身為一國之君,捍衛皇權,豈能容他?至於你,朕曾覺得有所虧欠,本想好好待你,但你的所作所為,讓朕心裡對你僅有的虧欠也消磨殆盡。你可以恨朕,但你不該傷害雲兒和朕的兒子。」

  傅鳶冷笑道:「我不稀罕你那點可憐的愧疚,我只想要你跟我一樣痛苦,甚至比我更痛苦。你生在帝王之家,兄弟、父子相殘的慘劇每日都在上演,你一定不會瞭解,一般人失去骨肉至親的痛苦。所以,我想讓你嘗嘗,失去摯愛的滋味。讓你也明白,何為骨,何為肉?」

  宗政殞赫眼光沉痛,失去摯愛的滋味他已經嘗過,錐心蝕骨的痛,萬念俱灰。他看著身邊的女人,恨道:「你怎麼對雲兒下得了手?她那麼善良,一直將你視作朋友。」

  傅鳶眸光一閃,淺淺的掙扎在眼底一閃而逝,她仰起頭,忽然有些激動,「就是她的善良,還有你的絕情,把我送進了地獄!明明是她招惹了容毅,憑什麼讓我來承受結果?當你為了保她,設下圈套,將我當做她送給別的男人,令我遭受非人的淩辱……你就該想到這種後果!」說到這裡頓住,她眼中的平靜被撕裂開,痛楚傾溢而出,面色陡然蒼白,聲音也顫了起來。

  往日記憶不堪回首,她閉上眼睛,平息著劇烈起伏的胸口,半晌才道:「三日三夜……我喊啞了嗓子,也沒人來救我。枉我貴為一國之後,卻被你送給別人當做玩物……可笑的是,我還被蒙在骨裡,回到宮中,躲在寢宮不敢出門一步!我覺得自己肮髒不堪,愧對於你,幾次欲尋短見……若不是秦申阻攔,我連死了也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你的設計!我有多恨……你知道嗎?」

  當往事被揭開,儘管已相隔二十多年,她依舊如萬箭穿心,痛不堪忍。傅鳶仰起頭,就差那麼一點,眼淚便要留下來,她硬是給吞了回去。那一年,他發過誓言,此生絕不再為他流一滴眼淚,絕不!

  天仇門門主瞳孔一縮,手中的劍又逼近幾分,他真想立刻切下宗政殞赫的人頭,來祭奠那女子的悲痛。

  漫夭聽著心中一驚,原來傅鳶竟還有這樣的經歷!同為女子,她不禁有些同情傅鳶,被心愛的男人送給別人當玩物,的確是女人的極致悲哀了!只是,她不該因自己悲哀又去製造更多無辜之人的悲哀。

  宗政無籌握劍的手顫了一顫,眉心蹙起。

  宗政殞赫眼光略變,沒有說話。那件事,他確實有負於她,但他當時也是出於無奈。如果說說有錯,錯就錯在他身為一個帝王不應該有愛情,尤其是在那個內憂外患,動盪不安的時期,想要守住一份完整的愛情,更是難上加難。捍衛愛情,就必須掌控皇權,必然要有所犧牲。

  傅鳶深呼吸,頓了頓,又道:我本沒想過留下那個孩子,我恨透了容毅,怎會想為他生孩子?是你,害怕我生下男孩,你不得不兌現當初的承諾,便三番四次下毒,才讓我下定了決心留下那個孩子,定下了這復仇計劃。那時候我沒想到她懷著的竟然是兩個孩子,這樣更好,更方便我的計劃。宗政殞赫,即便是現在,你欠我的……仍然太多!你還企圖用『天命』讓我忘記你對我所做過的一切,利用我控制我父親留下的殘餘勢力,真是癡心妄想!我豈會讓你如願?」

  宗政殞赫道:「朕是想給你一條活路,你自己不知好歹。你已經做了這麼多事,你還想怎樣?」

  傅鳶道:「我只想讓你明白,今日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我的兒子已經死了,但你的兩個兒子卻還活著,所以,他們的痛苦遠未結束。你就等著仔細欣賞吧。」她拿眼角餘光謝謝掃過漫夭與宗政無憂二人。

  宗政無憂面色陰鶩,鳳眸冷光直射,「哼!在此之前,朕會現讓你償還欠朕母親的債!」

  傅鳶忽然笑道:「也罷,既然欠下了,總是要還的。你們兩個一起上?」

  「朕一人足矣!」

  「我一個人就足夠。」

  宗政無憂與宗政無籌異口同聲。

  傅鳶無所謂道:「那就一起上吧。若能在一炷香的時間內打敗哀家,就算你們贏,哀家就留宗政殞赫一條命。如若不然,他就只有死。」說完,她親自點上一柱香,再拿了一把劍在手。

  望著手中的劍,感覺有些陌生。她有多久沒拿過劍了思緒倏然飄遠,眼前浮現出那個曾不甘心命運安排而離家出走的女子。那時候,她是多麼的年輕,擁有一顆自由而瀟灑的靈魂。隻身入江湖,仗著身負絕學,而無所畏懼。只是,從何時起,她開始變得面目全非?為情所困,被仇恨禁錮了靈魂。

  她深吸一口氣,收斂思緒,提著劍,一躍而至高臺上兩丈之高的的石柱上。她單腳腳尖立於石柱之頂,寒風鼓動著她華麗的衣裳,衣裙飄起,廣袖飛揚,她頭上的金釵步搖墜子被風吹的偏離了原先的軌道。她面色平淡,沒有如臨大敵該有的鄭重和緊張。手中長劍斜指著深宮方向,劍氣蕩空,寒光森森閃耀,在穿透
漫夭飛雪的白光下,刺人眼目欲瞎。

  宗政殞赫目光一怔,眼神微微透著飄渺,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紫竹台,飛瀑岩下,她一身淺藍衣袍,足點清溪,一劍挑起翻浪,在落水四濺之中,劍舞如繁華盛放,美得像是身置萬丈光芒之中的絕世仙子,于岩石之上刻下一行字:「願得一人,白首不相離」。然後,她回眸望他,鄭重問道:「我一生只此一願,你能做到嗎?你若能,我便放棄自由跟你走。」

  也許,真的是他錯了!宗政殞赫緩緩垂頭,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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