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白髮皇妃 | 上頁 下頁
二五四


  多年沙場生涯,衝鋒陷陣,傷痕累累,費盡心機拼命的往上爬……十三年裡,為了記住母親曾經受過的痛苦,他任人將那樣尖利的帶著倒刺的鉤子,狠狠地穿透他的脊樑骨,再根根拔出來,白骨森森,血肉飛濺……那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啊?身體與心靈的雙重痛楚,即便是咬碎了滿口牙也無法抑制的顫抖……這一切的一切,他心甘情願的承受著,為的是他的母親!

  然而,可悲的是,他做夢也想不到,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假的!仇恨是假的!母愛是假的!全都是假的!那只不過是她用來操縱他的武器罷了!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的世界,轟然倒塌。曾經的信念,支撐他活下的目標,都在此刻,將他嘲弄的體無完膚。

  看看他這二十多年都做了些什麼?執著於仇恨,拼盡一切往上爬,到頭來,他所報復的,全都是他最親的人。篡權奪位,毒害父親,利用妻子,羞辱兄長……還有。還有他的默認,促成了他的母親被挫骨揚灰的結局!

  宗政無籌手中的劍掉到地上,「噹啷」一聲響。尖銳的聲音直刺他的靈魂,將他剖解的支離破碎。渾身的力量陡然被抽了個乾淨。

  生命已無以支撐,頎長的身軀就往高臺邊傾倒而下。

  「阿籌!」

  漫夭驚呼,忙伸手拽住他,但他的身子已滑下了高臺,險些將他也扯下去。宗政無憂眼疾手快,拽住了她,兩個人才免於葬身火海。宗政無憂神色複雜變幻不定,眼中隱現怒意。

  傅鳶身子一動,眸光微微變了幾變,那一愣之下幾欲脫口而出的「籌兒」終是有意識地咽了回去。

  宗政殞赫眼中驚恐之色一閃,見他被拉住,稍微松了口氣。

  漫夭蹲坐在地上,一手抓著他有些吃力,皺起眉,低頭看見他目中晦暗,如一片死灰般的慘淡無光,全無生氣。那是一個人堅守多年的信念徹底毀滅後的萬念俱灰。她心間一疼,急忙勸道:「阿籌,你還有我們,我們是你的親人啊!」

  傅籌的身子掛在空中,緩緩看著他心愛的女子,她那隨風飄揚的一頭白髮,是他曾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證。那一日,十萬人見證的慘烈一幕像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生命裡,當看到她走出紅帳的那一刻,他以為,那的悔恨和窒痛就是他此生之最,卻原來,那只是個開始。

  聽說地獄一十八層,他曾想試試到底有多深,如今,他知道了,在他世界裡,地獄,永遠無邊無盡。

  「容樂……對不起!」從胸腔內發出的聲音,讓人聽著心都會發顫。

  漫夭仿佛感受到了他心底那巨大的無法說出口的悲痛和絕望,在她心裡傅籌是那樣堅毅而強大的男子,他總是運籌帷幄,心思深沉的讓人看不透,就連她殺他的時候,他都能那樣泰然自得的甘心承受,她以為這樣的人,有什麼能夠打倒他。可是,有些真相,殘忍到遠比死亡更容易摧毀一個人的意志!

  她聲音微微哽咽,「我原諒你了!你快上來。」

  宗政無籌那死灰般的眼睛因那句原諒蕩起一絲欣慰,但那不足以喚起他生存的勇氣,他仰著頭,癡癡地望著他一生中的摯愛,帶著回憶般的神情緩緩地說道:「容樂,我真的曾經決定過不再利用你。那封休書……我寫了整整十四遍才寫完整。」

  休書?漫夭一愣,想起他是曾給過她一樣東西,被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嚴嚴實實的信件般的東西,她一直沒有打開看,原來那竟是休書?!他從那時候起,就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她臉色微變,心口發澀。為了那件事,她一直恨他,很了很久,可現在,她卻再也恨不起來,怨不起來。

  宗政無籌眼神蒼茫,繼續道:「儘管你說如果我敗了,你會與我同生共死,但我捨不得,我捨不得你陪我去死……雖然我知道,如果他敗了,你也同樣會隨他而去,但我還是捨不得你陪我去死。我一直都很清楚,那場戰爭,無論結果如何,我始終都是輸的那一個。」

  他緩緩述說著那份藏在心底的無人可以撼動的愛意,聲音是多麼的淒涼無奈。

  十一月的天空忽然飄起了鵝毛大雪,在凜冽的寒風中飛揚亂舞,鋪天蓋地地朝這個世界席捲而來。潔白的顏色,像是由上天舉行的一場盛大的葬禮,無聲的哀悼著人間的一幕幕慘劇。

  宮殿的飛簷旁飛過幾隻鳥兒,撲扇著翅膀,在寒冷的空氣中發出幾聲哀鳴。

  漫夭喉頭一哽,眼眶便紅了。原來她那時的心情,他都了如指掌,可他還是寫下了那封休書。她轉過眼,不看他那令人心疼的碎裂眸光,只手上死死抓住他不放。

  宗政無籌目光忽然灼熱,又問:「你曾經說……差一點愛上我,是……是真的嗎?如果沒有那件事,你真的會愛上我?哪怕是一點點。」這是他一直都想知道的答案,很想知道。

  漫夭低下頭,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如果她說不是,他會失望,會難過。如果她說是,那只會令他更加痛恨他自己。無論是或不是,對他而言,都是一種打擊。

  宗政無憂面色一沉,掃了眼站在一旁神色不明的傅鳶,他上前不容抗拒的一把將宗政無籌扯了上來,摔到地上。他眸光複雜,沉聲道:「她還沒死,你就想先死嗎?」

  宗政無籌身子一震,抬眼看了那個玩弄他們命運的女人,心中所有的悲痛全部化作深恨,那雙空茫的雙眼漸漸燃起怒焰,他撿起地上的劍,站了起來五指緊握住劍柄,手指青白,額頭青筋暴起,一步一步,緩緩朝傅鳶走去。

  「你,竟欺騙我二十多年!你要付出代價!」他咬牙切齒,眼中邪光大盛,閃爍著兇狠殘暴的嗜血光芒。手中青峰長劍,直指傅鳶咽喉處。

  傅鳶目光微微一顫,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複雜,面對這來勢凜冽兇猛的劍氣,她面上神情依舊不變。她站在原處,望著這個叫了她二十多年母親的兒子,她沒有動。

  「慢!你們不想要他的命了?」天仇門門主突然厲喝一聲,手中長劍貼緊宗政殞赫的脖子,一道血痕立現。

  宗政無籌的劍尖抵在傅鳶咽喉上遽然停住,嗜血的目光中劃過一絲異色,「為什麼不拔劍?你就那麼篤定我會在乎他的性命?」

  傅鳶道:「因為我瞭解你。」

  宗政無籌眸色一深,劍尖就往前遞出幾分,刺破肌膚留下一串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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