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白髮皇妃 | 上頁 下頁
三〇


  九皇子永遠都是這樣,人未到聲先聞。漫夭抿唇輕笑,走到窗邊,輕輕掀開一條縫隙往外看去,只見九皇子趴在一張椅榻之上,被人抬至此地。他大著嗓門叫道:「原來七哥你在這兒,害得我好找。我說七哥啊,你的身子不適合泡溫泉,來這裡做什麼?」

  漫夭微微蹙眉,無憂的身子不適合泡溫泉?她忽然想起他平常的體溫都是冷冰冰的,會不會與此有關?側著頭,將窗戶的縫隙再掀開少許,前方溫泉池邊卓然挺立的身影映入眼簾,赫然就是昨夜與她纏綿整夜的男子,她不禁面上微紅。

  宗政無憂見九皇子趴在椅塌之上動也不敢動,皺眉道:「你傷勢未愈,四處瞎跑什麼?」

  九皇子這才想起他來找宗政無憂的原因,便興奮地爬起來,不料扯到傷口,立刻「哎喲」一聲,俊臉皺成一團,卻仍禁不住笑道:「我是高興啊,哎喲!痛,痛死我了……」

  宗政無憂笑道:「挨了一百杖還高興?下次讓他再多罰你一百杖!」

  「別,別別!」九皇子嘴角一抽,連忙擺手道,「我高興不是為這個,是為啟雲國容樂長公主要嫁給傅籌了,我不用娶她了,哈哈,終於逃過一劫。」

  漫夭搖頭苦笑,敢情娶她是一種劫難啊!

  宗政無憂斂了笑意,眼梢一挑,問道:「你認為這場聯姻是好事?」

  啟雲帝親選他為和親之婿,在遭他拒婚之後,卻不惱不怒改選為剛剛凱旋的傅籌,而那位公主在大殿之上想方設法求得半年之期,如今還不到三月,便心甘情願擇夫而嫁。只怕這場聯姻已失初衷。

  九皇子一愣,也收了笑意,眼珠轉了幾轉,琢磨道:「七哥的意思是——此事有蹊蹺?啊,我想起來了,這場仗其實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結束,但傅籌卻用障眼法,拖了那麼久,難道……」

  宗政無憂背著手,眸深如潭,沉聲道:「這些事,我不關心。我讓你找的人,還是沒消息嗎?」

  九皇子苦著臉搖頭道:「這都二十年了,當年貴妃生產時,所有在場之人,不是失蹤就是病死,七哥,你確定你要找的人還活著嗎?可是,我們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僅憑一個不確定有還是沒有的胎記,這也實在太難找了吧!」

  宗政無憂垂了眼瞼,眸光沉靜,薄唇緊抿,靜默不語。九皇子暗惱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忙揮手讓人抬著他靠近宗政無憂,邊撐起身子去拉他,邊歉意道:「七哥,我只是隨便說說,你找的人,肯定還活得好好的。」

  宗政無憂面無表情地瞅了他一眼,九皇子咧嘴乾笑了兩聲,連忙收回手,忽然又想起什麼,再次伸手去拉宗政無憂的手臂,連捏了幾把,仿佛在確認著什麼。

  宗政無憂皺眉,毫不客氣地用力拍開他的手。

  九皇子顧不得手上的痛,大聲驚叫道:「啊?怎麼是熱的?七哥,你,你的身子怎麼熱了?難道你的易心經練成了?不對啊,你說修習易心經不能違背自然規律,可你為了不碰女人,整天泡寒潭導致經脈受阻,上次你讓我幫你找女人,結果我花了錢,你不碰人家也就算了,還把人給殺了,害得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擺平。」

  宗政無憂斜睨著他,不鹹不淡道:「哦?這京城裡的煙花之地,還有你這個『九爺』擺不平的事?」

  九皇子立馬笑道:「那是!不過那女人可惜了倒是真的!咳,扯遠了。七哥,你快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練成的?不會是你自己偷偷找女人了吧?對了,茶園遇刺的那天晚上,你突然讓我幫你找女人,又嫌我帶來的女人不夠好,難道你心裡真的早有人選了?是誰啊?不會是璃月吧?」九皇子歪著頭問,滿臉驚訝和好奇。

  屋裡的漫夭一直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聽到此處,心裡咯噔一下,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惑不安自心底升起,許多零碎的信息不受控制地在她腦中一點一點拼湊起來。

  宗政無憂為壓制體內欲望長期浸泡寒潭,導致身子冰冷,經脈受阻。為解此困境,他讓九皇子幫他找女人,卻又把那女子給殺了。他避女子如蛇蠍,卻為何獨獨對她不同?難道是因為那晚她意外倒在他懷裡不曾令他反感?她記得當時他瞳孔變色,失控地將她撲倒在水渠邊,現在想起來,那似是走火入魔之兆。還有那一晚,她拒絕了他,對他說,有愛才可以……

  天色越發暗了下來,仿佛黑夜即將來臨一般,令人壓抑難安。漫夭扶著窗櫺的手指慢慢泛起青白,心仿佛落入一個無底黑洞,無盡地下沉。她穩住身子,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到宗政無憂神色冷漠地望著溫泉池中因風過而泛起淺淺波紋的水,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七哥,你跟璃月……你把她給……」九皇子還在試探,想著怎麼才能問出答案來。

  宗政無憂轉過身,面無波瀾,淡淡道:「是她心甘情願。」

  一句心甘情願,隨著冷風一併吹入雅致的小屋裡,奪走了屋裡的最後一絲余溫。

  漫夭呆呆地站在窗前,腦子裡、心裡都是一片空白,還有就是蝕骨的冰冷。

  「七哥,你會娶她嗎?」屋外,九皇子問。

  沒人回答。

  九皇子歎了口氣,想到那個淡然聰慧又美麗的女子,心裡到底是有些惋惜,便轉頭朝沉香小築望了過去,這一望,就忍不住失聲叫道:「璃月……」

  宗政無憂聞聲轉頭,正看見已步出沉香小築的漫夭。

  她衣衫單薄,立在冷風裡,長髮有些淩亂,衣袖被風鼓動著張開,像是要訣別塵世的姿態。宗政無憂心頭一緊,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牽她的手,濃眉微皺道:「穿得這樣少就出來了,也不怕凍著,快進去加件衣裳。」

  他的關懷是那麼的自然,就是這種自然,讓她分不清虛實、辨不出真假。漫夭無聲而笑,猛地甩開他的手,後退,強壓住心中劇烈的起伏,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利用我?」

  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痛哭質問,她的語氣平靜得讓人心底發顫。宗政無憂眸光一閃,她又一字一頓地問:「都是假的,是不是?」

  溫柔是假的,當她是妻子的話是假的,十幾日朝夕相處放下防備的心是假的,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就連她自以為是用心感受到的情義也是假的!

  為什麼?從始至終,坦誠交心的只有她一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她的身子,以解除他走火入魔之徵兆。

  她真是傻啊!活了兩世,被人利用致死,還看不透情愛是那鏡中花水中月,虛幻無實。

  宗政無憂怔住,眼光變了幾變,甚是複雜。他望著她,目光在她蒼白的面龐上流連,沒有說話,但她已經得到了答案。閉上眼睛,她背過身去,抬手,緊緊地緊緊地按住快要窒息的胸口,那力氣大得仿佛要透過骨肉將心一併捏碎。

  身後男子看著她挺直的背脊,總覺得她像是不堪重負隨時會倒下,他忍不住伸手去扶她,但指尖才剛碰觸到她的衣袖,就被她避如蛇蠍般地躲開了。宗政無憂目光一沉,漫夭回頭,冷冷說道:「既然你的目的已經達到,就不必再裝模作樣!離王殿下,我還有一事請教。」

  離王殿下?宗政無憂眉心一擰,忽然覺得這個稱呼十分刺耳,而面前女子唇邊始終保持的那抹薄涼譏誚的笑意更讓他渾身難受。他沒開口,只用眼神示意她問。

  漫夭艱難道:「茶園被封、我被抓入獄,都是你的安排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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