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白髮皇妃 | 上頁 下頁
三一


  她一直在想,那晚他在茶園遇刺所知之人甚少,為什麼泠兒一早去茶園就會被抓?她以為他不會喜歡臨天皇插手他的事,然而,她不知,他的目的根本就是她!

  宗政無憂銳利的眸光一閃,轉開眼,聲無波瀾道:「本王說過,一個女子,太過聰明了不好,適當笨一些,日子會好過很多。有些事,過去便過去了,何必追根究底,自尋煩惱。」

  他說得真是輕鬆!漫夭禁不住笑出聲來,無比自嘲道:「聰明?呵,我若夠聰明,又怎會掉入你的陷阱?離王殿下,你真是看得起我。為我這樣一個平凡女子,花了這麼多的心思。」

  臨天皇震怒之下查封茶園,抓捕所有相關之人入獄。太子為洗脫嫌疑,必會尋找替罪羔羊,她為救茶園中人出獄,只能依靠他。這些都在他的算計中,他以保護她的名義順利讓她住進王府,再以虛情假意誘她之心,以達到他的目的。這便是她自以為是的愛情?可悲複可笑!

  宗政無憂道:「不是你不夠聰明,你只是遇到了本王。你不必擔心,既然你已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自會娶你。」

  他揚著高貴的頭顱,低眸看她,那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姿態,在她看來就是一種施捨。婚姻的施捨?她漫夭還沒卑微到那種地步。

  「不必了!」她斷然拒絕,也昂起了頭,用同樣的目光回贈過去,冷漠而堅定道,「男歡女愛原本就是你情我願,何談嫁娶?昨夜就當是一場春夢,離王殿下還是忘了吧。」

  事到如今,如果他還以為娶她是一種恩賜,那他宗政無憂也太不瞭解她了。身軀微顫,手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沒入嬌嫩的掌心,她仍然笑著,淡淡諷刺,微微薄涼。

  宗政無憂眸光一變,她竟又一次拒絕了他。別的女子為了留在他身邊可以不計名分,甚至尋死覓活,可她倒好,失身於他,卻如此輕描淡寫,還說什麼只當春夢?難道他昨晚對她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她竟然一點也不在乎嗎?宗政無憂心中突然煩躁起來,眼中不覺浮上一層怒意,伸手扣住她高高抬起的下巴,他不喜歡她這樣一直高昂著頭目空一切的淡漠表情,似乎天底下,任何人任何事都入不了她的眼,刻不進她的心。他眯起鳳眸,緊緊盯住她墨染般的眼睛,犀利的目光像是要刺透她的靈魂,沉聲說道:「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女子想嫁給本王?」

  漫夭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她嘗試著掙扎,但她越掙扎他便扣得越緊,似是要將她捏碎了才肯罷手,她索性隨了他去,這下頜再痛,又怎及心中之痛?她倔強地勾唇,眸光淡定道:「離王殿下身份尊貴,貌比潘安,想嫁你之人,自是數不勝數,你盡可以將她們一一娶了,但那些人之中,絕不包括我。」

  宗政無憂面容一沉,這話若在一般人說來,更像是賭氣,但從她口中說出,卻讓人覺得那就是她心中所想。

  這個昨夜因他一句話便感動到淚盈於眶的女子,今日得知他並非真心之後,卻能笑得如此淡然。這種笑容,令他感覺極其刺眼。他眯著眼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除了她眼底的諷刺和嘴角的薄涼,他竟看不出其他表情。可他就不信,她的心裡,也像她表面看上去這般平靜。

  他突然伸手一把攬了她的腰,那細軟腰肢不盈一握,讓他想起昨夜的纏綿,不禁心中一蕩,將她猛地往面前一帶,兩人身子緊緊相貼。

  漫夭面色一變,毫不猶豫地用力推他,冷冷道:「你幹什麼?放開我!」

  宗政無憂非但沒放開她,反而一手箍住她的身子,一手摸上她蒼白的臉龐,指尖在她瑩白的耳垂處輕輕逗弄,輕佻地邪笑道:「我只是想帶你重溫下昨晚的感覺,如何?想起來了嗎?你現在拒絕嫁給本王,可你昨夜卻是抱著即將嫁給本王的心思,心甘情願奉上自己的身子。」

  漫夭唇上的血色瞬時褪了個乾淨,這個男人當真殘忍,他見不得她的平靜,非要剖開她隱藏的傷口,血淋淋地擺出來,再狠狠地踩上一腳才痛快!

  她拼命控制住身子的顫抖,心冷如冰,卻強自笑道:「那又怎樣?你不知道嗎?在我們那裡,不相識的兩個人都可以一夜歡愉,天亮後各走各路,連對方是美是醜都不記得。這種事,對我來說,根本就算不得什麼。而我,又豈會因此嫁給一個對我心存利用之人!」

  生平最痛恨被利用,尤其是感情的欺騙和利用,可惜,一次死亡都沒能讓她長好記性,還是誤入了這個男人的溫柔陷阱。

  宗政無憂身軀僵住,他相信那個世界裡存在她所說的一夜情,但他直覺她不是那樣隨便的人,就如同他的母親,視身體的忠誠為愛情的根本。他忽然放開她,沒有細想為什麼想娶她,只是堅定地用不可抗拒的語氣對她說:「本王說過,這一生,你能嫁的,只有本王!不管你願不願意都由不得你。」

  這個男人是何等的驕傲自負,以為這世間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漫夭再一次忍不住笑,就憑這個,她會讓他知道,縱然世間一切皆會遂他所願,可是她,不論是人,還是心,都不會再由他掌控。於是,她說:「我知離王殿下權勢滔天,但這世間之事,不會永遠都在你一人的掌控之中。總會有那麼一個人,是你求而不得;終會有那麼一件事,任你宗政無憂翻手雲覆手雨,也無法扭轉乾坤!」

  她直視著他深如寒潭的眼睛,冷笑著,一字一句,鏗鏘無比。

  宗政無憂有片刻的睖睜,狂風驟然來襲,似要掀翻天地般的猛烈,自他們中間呼嘯而過。漫夭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完這幾句話,再不願多停留半刻,扭頭側身而過,與他擦肩疾行,背影相對的那一刹那,隱忍多時的淚水終是無可抑制地落了下來,晶瑩的淚珠滑過那張蒼白如紙的面龐,沒入唇齒間的鹹澀滋味直抵心間。她緊咬著唇,將那欲沖出口的哽咽之聲強行堵在喉嚨,咽下心底,就仿佛咽下了一柄鋼刀,在她的心上,生生紮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她仍努力牽起一邊唇角,倔強地笑,一步緊接著一步,沒有半分猶豫和不舍,異常堅定地往前行去,不曾回頭。

  向來多話的九皇子此刻出奇地安靜,他呆呆地望著從他身邊經過的一邊流淚一邊極力微笑的女子,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一直到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這座後山,他才如夢方醒地叫道:「她哭了!七哥,璃月她,她居然哭了!」

  不可思議,他以為璃月那樣淡然平靜又善於隱藏內心真實情感的女子,永遠不會哭。

  宗政無憂聞言一震,驀然回頭,身後除了九皇子,已了無佳人芳蹤。

  她真的走了。心沒來由地一慌,宗政無憂直覺想追下山去,可一想到她剛才的決然和冷漠,腳便無法動彈。他轉頭對不遠處吩咐道:「冷炎,跟著她。」

  那時候,他以為無論她去了哪裡,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放手,帶給他的竟是那樣一個令他難以承受的結果。

  五月的天氣,下起雨來,也可以冷得刺骨。

  這日下午,狂風大作,烏雲蓋頂,瓢潑大雨清洗著無人的馬路。

  女子一身單衣,獨自走在大雨中,冰冷的雨水,大顆大顆敲打在她頭臉之上,麻木地生疼,可腦子裡還是很清醒,又不知該去向何處。

  抬眼看雨霧茫茫的前路,視線模糊不清,她於這個世界,不過是一縷來自異世的孤魂,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溫暖……

  原來,她什麼都沒有!就連這身體都不是自己的,還有這顆心。她慘然一笑,竟笑出聲來,淒涼無比的笑聲混在初夏的暴風雨中,格外悲愴。

  她就那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她停下時,才發現走到了天水湖。

  風雨中飄搖的楊柳枝條不斷地拍打著水岸,臨湖的攏月茶園大門上的封條已經不見了,她微微一愣,隨後自嘲不已,他的目的已經達成,再封著她的茶園又有什麼意義?她忽然不想再靠近那曾經承載她夢想的茶園,她無法忘記,就是在那個茶園裡,她意外地撲倒在那個男人的懷裡,導致了如今被欺騙利用的結局。

  木然轉身,了無行人的馬路上就她一個人在孤獨地行走著,沒有目的地,整個人似是被掏空了一般,感覺那麼疲憊。實在邁不動腿了,她找了個相對隱蔽的牆角,靠著冷硬的青磚牆壁,緩緩地蹲下身子,抱著膝蓋,她只想那麼待上一會兒,就一會兒。

  閉上眼睛,靜靜地聽屋簷下的雨濺在水窪裡的聲音,覺得這場雨下得真好,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雨將停之時,她睜開眼睛,準備收拾起所有的情緒回到她該回的地方,可是這時,面前突然多了一雙黑色緞面的錦鞋。

  目光緩緩上移,那雙鞋子的主人穿了一件上好的天青色錦緞長袍,打著一把淺灰色油紙傘,舉到她的頭頂,用溫和的帶有淺淺關懷的眼神看她,並朝她伸出手。那是一隻男人的手,紋路清晰骨節分明,掌心處有著深色的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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