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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我正吩咐兩個手拿斧頭和砍刀的太監,十四阿哥遠遠而來,我們向他請安。他笑問:「你這是做什麼呢?這麼大的架式?」我回道:「折梅花。」他嘲笑道:「我還以為你打算把整株梅樹都剁下來!」

  我吩咐完兩個太監放梯子去,側頭道:「這就是你見識淺薄了,平日供梅不過置於幾案,瓶子大小有限。我如今的瓶子可大著呢,不如此,怎能相配?」他道:「瓶子大了未免蠢笨,不見得配的上梅花。」我笑問:「去年年末琉球進貢的那對瓶子如何?」

  十四微一思索笑道:「配得起。雖大但形態古雅,色澤晶瑩圓潤,連皇阿瑪都很喜愛,自進貢來後,就一直置於房中,日日賞玩。皇阿瑪這個主意真是新鮮別致。」

  我笑說:「不是皇上的意思,是我自個的主意。」說完,雙手卡了個方框,從框裡看向梅花,比劃半晌,才決定,兩個太監忙依言砍下。

  又去尋另外一株合適的梅樹,我一面查看,一面問一直跟隨而行的十四:「你不去忙正事嗎?」他道:「沒什麼正事,來給皇阿瑪請安,反正順路,待會和你一塊過去。不過暖閣就那麼大,一株足以,兩株反倒不美了。」

  我道:「一株打算奉給皇太后的。皇上早幾日就念道過『該拿一個瓶子到慈甯宮』,現在帶著梅花一塊送過去豈不更美?」我指著一株梅樹問:「這株可好?」他細看道:「後面那株更好。」我側著腦袋看了一會道:「前面的小枝分歧,更秀雅;後面的孤削如筆,更硬朗。」沉吟了下道:「就後面那株吧!」

  我笑說:「這株,我一時倒不知該如何選取,煩請十四爺幫著挑了。」他一笑未語,靜靜看了會,吩咐太監如何砍取。

  兩個太監一人扛了一樹尾隨而行,行至乾清宮前,讓他兩人在外候著。我隨在十四阿哥身後進了暖閣。

  兩人請安後,我俯身向康熙道:「奴婢砍了兩株紅梅,打算供在這兩個瓶中,皇上批閱奏摺累時,賞瓶時還可以賞梅,瓶梅相得益彰。」

  康熙看了眼瓶子道:「去吧!」我行禮後,忙吩咐太監注水、插梅。

  康熙起身踱步看了一會,笑指著左邊一瓶道:「兩株都挑的不錯,朕更喜歡這株。」十四阿哥笑看了我一眼,我笑回:「奴婢不敢居功,這株是十四阿哥挑的。」康熙瞟了眼十四阿哥道:「只是這樣兩株梅花插在屋中,略顯擁擠,反倒有損梅的清曠高逸。」

  十四阿哥道:「皇祖母也喜歡梅花,不如拿一瓶過去。」康熙歎道:「朕一時竟忘了!有道理!」一旁李德全聽聞忙叫人準備架子。

  李德全躬身問:「萬歲爺,送哪一瓶?」康熙笑指了下我挑的那株。李德全忙命人抬出去。

  康熙從桌上拿了份摺子遞給李德全,對十四道:「你看看。」十四忙接過,過了一會,遞回給李德全,康熙問:「是否該禁?」十四道:「依兒臣看,戶部請禁小錢,實屬不必。事若利於民,民必效之;若不利於民,即使依法強行,也不能長久。」康熙頷首道:「凡事必期便民,若不便於民,而惟言行法,雖厲禁何益?」邊說邊在奏摺上一揮而就。

  我靜立一旁,現在康熙應該很喜歡十四阿哥。父子脾氣相投,政見也往往相合。想到此處,心中忽覺不安,玉檀端茶而來,我忙按下心思,上前接過,換掉了康熙桌上微涼的茶。

  送梅花的太監已經返來,進來回道:「皇太后見了花和瓶子,喜歡得不得了,忙打發人去請各位娘娘來同賞。還重賞了奴才們,讓帶話說『多謝皇上一番孝心!』」康熙笑點點頭,揮手示意他退下。

  春去夏來,時間流逝中,朝堂上局勢的變化漸趨明朗。除了一直受康熙信賴的三阿哥仍舊參予定奪朝事,十四阿哥越來越受康熙器重,朝臣們也從開始的觀望態度,慢慢開始附和十四阿哥。八阿哥依舊態度親和,風度翩然,十四阿哥也凡事以八阿哥為先,可八阿哥面對康熙迥然不同的態度,心裡究竟怎麼想,我卻猜不透,也不願猜。四阿哥彷若一切與己無關,什麼都不知道,每日來給康熙請安,所談很少涉及國事,清心寡欲莫過於他。

  八月秋風起時,康熙出塞行圍,留十四阿哥在京城協理朝事,三、四、八、十五、十六、十七阿哥伴駕。十五、十六、十七阿哥對角逐皇位並無興趣,也無這個能力。四阿哥一副跳脫紅塵之外的居士形象。三阿哥雖對皇位有心,可一直存觀望態度。八阿哥處於康熙的強力壓制下,行事謹慎低調很多。四阿哥和八阿哥對彼此一如待其他兄弟,無半絲異樣,清淡如水的依舊清淡如水,和暖如春風的依舊和暖如春風。一時看去,竟然是和樂融融,全無紛爭。

  佐鷹和敏敏今年未來,玉檀臨走前忽感風寒,只得留她在京中。諾大的營地我竟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躺在草地上,望著滿天星斗,思緒紛雜。四阿哥對我是從外至內的冷淡疏離,八阿哥面上雖溫和,可內裡也是冷意徹骨,兩人其實殊途同歸。心中澀澀,苦笑起來。

  身旁的馬一聲長嘶,我一驚,猛地坐起,張望四處。不遠處一人應聲回頭,恰好看到從地上坐起的我,兩人視線一碰,他轉身就走。

  我霎時覺得無限委屈,一衝動,跳起就追了過去,攔著四阿哥問:「我是洪水猛獸嗎?你為何……」說著,心中酸痛,忽又覺得自己這是做什麼?沒有結果,何必糾纏?搖搖頭,不再看他一眼,從他身邊快步走開,走到馬旁,馬兒朝我打了過響鼻,用頭來蹭我,我伸手抱住馬脖子,頭貼在它鬃毛上,眼淚無聲而落。

  一人一馬相擁良久,馬兒不耐煩起來,試圖掙脫我,我放開它,喃喃道:「連你也嫌棄我!」身後一聲低低的輕歎,我刹那全身僵如石柱,心中湧起絲絲喜悅,可又是絲絲淒苦。

  緩緩轉身看著他,他凝視著我,伸手替我把臉上未幹的淚珠抹去,我一時再也忍不住,撲到他懷裡哭起來。他身子僵直,雙臂緊抱著我。

  心中委屈淒苦漸散,理智慢慢回來,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可一時又如此貪戀他的擁抱,心中幾經掙扎,忽覺得事情已經壞到不能再壞,我如今什麼都沒有,我還衡量來衡量去的做什麼?墊腳親了下他臉頰,他身子一硬,我附在他耳旁軟聲道:「我如今還未忘掉你!你也不許忘掉我!」

  說完,竟然心情大好,原來這才是我心底深處真正的想法。即使你不能娶我,也不許你忘掉我!至少不許在我忘掉你前忘掉我!我知道自己自私任性,可我們只有這內心深處對彼此的一些惦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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