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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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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目靜默了半晌,輕歎道:「從舅舅到哥哥,姐姐為八爺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連我嫁給十阿哥,都有一半原因為他,可八爺呢?他的心根本不在姐姐身上。你姐姐做過什麼?就連笑都是若有若無的,可八爺面上雖冷淡,暗中卻一直維護。當日大哥送姐姐一個琉璃屏風,上頭的畫比較別致,非一般山水花鳥,而是草原景致。你姐姐看到時,多瞅了幾眼,結果沒多久,一個繪製著西北戈壁風光的琉璃屏風就送到了你姐姐屋中。慪得姐姐立即把大哥送的屏風砸了。」 我長歎口氣,無話可說。兩人靜默了半晌,我道:「我能理解八福晉的心情,可她不能因此遷怒于我姐姐。」她冷哼道:「遷怒?你真是沒見過什麼是遷怒。以姐姐的計謀手段,我們的家世,她若成心對付你姐姐,她還能在佛堂裡念經?不過是『打鼠忌著玉瓶兒』,不能下手罷了!」 我又憫又氣,道:「我姐姐是老鼠,那八爺也是老鼠,你姐姐也跑不了!」她瞪著我,我回視著她,兩人對視了一會,都『噗哧』一笑。她扭頭道:「就是個泥人也有三分氣,何況姐姐那麼心高氣傲的人?姐姐已經夠克制了!」 我輕歎道:「你說的我都明白,可那是我姐姐,看到她受委屈,不管大小,我總是難受的。」 她道:「我明白,不過說開了,我們將來應該不會再為這個吵了吧?你不用一見我就躲,他也不必為難。」我好笑地看著她問:「他?他是誰?」她笑嗔了我一眼,道:「冰糖葫蘆,你裝得哪門子傻?」我『呵呵』笑起來。世事多變,誰能想到我們兩個也有相對而笑的一天? 在兩人的笑聲中,聞得鳥兒飛落於樹上,唧唧啾啾地與我們笑聲相和。她站直身子,向外行去,我緊跟她而出。她回頭,一面繞樹而行,一面向我笑說:「其實,我真沒想到你會……」話音未落,一個孩子的聲音傳來:「在那裡!」我正要隨聲望去,一道黑影直撲眼前,腰身一緊,已被快速攬到一邊,腦子還在發木,就聽到十福晉的驚叫聲。忙定了定神,發覺自己被四阿哥緊緊摟在懷裡,兩人臉臉相對。 我怔怔看著他,他也是一臉怔愣。彼此凝視了一會,又都驀然反應過來,我急急地從他懷裡掙脫,他也猛地地放開我。 還是精神恍惚,無意識地打量四周。樹幹上釘著一隻白羽箭,箭尾仍在顫顫而動。十福晉被十阿哥側摟著趴倒在地上,十阿哥臉帶驚恐扶福晉站起。遠處站著弘時,手握弓箭,面色惶恐,呆呆立著。 十福晉起身後,一面拍著衣服,一面怒聲問:「怎麼回事?」十阿哥三分驚三分怕,帶著怨氣瞪著弘時,強忍著怒道:「如果不是我恰巧尋人而來,你要闖多大的禍?」 隨侍的太監跪行著上前,回道:「奴才萬死!主子射鳥追到此處,奴才本該多幾分謹慎小心,卻沒留意到福晉在樹背後,又不曾想福晉恰好轉了出來,沒來得及提醒主子,驚嚇了福晉。奴才該死!」說著頻頻磕頭。 四阿哥看著弘時冷聲斥道:「還要呆站多久?」弘時一個激靈,忙上前跪倒在十福晉身前,磕頭告罪。四阿哥看著跪在地上的弘時,肅聲道:「做事前從不肯看清楚,只知道一味貪功求先。」 十福晉向四阿哥請安後說:「弘時並非故意,也沒有傷著人,孩子貪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四阿哥道:「福晉雖不計較,可該受的罰卻不能少。」頓了頓,喝道:「還不磕頭謝恩!」弘時忙向十福晉磕了個頭,站起來一溜煙地跑了。 四阿哥又對地上跪著的太監道:「回去找管家領罰。」太監忙磕了頭,站起躬身倒退著緩步離開。 我靜立於一旁,看著眼前的一幕,心思卻全在別處。忽看到眼前一隻手在晃,才回過神來。十阿哥擔憂地問:「嚇著了嗎?」我忙一笑道:「沒什麼事,只是心有點慌而已。」十福晉笑說:「怎麼每次和你在一起,總會鬧點事情?還以為這次會不同呢!」 十阿哥詫異地看向十福晉,十福晉瞪了他一眼道:「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就不能和若曦說笑了?」十阿哥臉色訕訕,又帶著幾分喜悅,傻傻看著十福晉。十福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起來,撇開了臉。我『噗哧』一聲笑出來,十阿哥臉色越發訕訕,撓了撓頭道:「我走了!」說完向一旁的四阿哥匆匆行了個禮,快步而去。我向十福晉躬身行禮笑道:「福晉還不去追?肯定在前面等著呢!」十福晉嗔了我一眼,向四阿哥行禮告退,慢步而去,可越走步子卻越快,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四阿哥提步而去,我叫道:「我有話問你。」他停了腳步,卻未轉身,我繞到他身前,看著他問:「為什麼?」他靜默了好半晌,苦笑一下道:「為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待我清醒,我已經這麼做了。」 我凝視著樹幹上的白羽箭,心裡酸酸楚楚、又喜又傷,覺得原來我還是幸福的。在那一刹那,他選擇了身子擋在我身前。一刹那,已經足夠! 他冷冷道:「你不必多想,若給我點時間考慮,我肯定不會冒險這麼做的。」我收回目光,笑笑地說:「我只知道你做了!」他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會,從我身邊快步走開。 我轉身笑看著他的背影,待他身影消失不見,走到樹邊,輕輕撫過箭上的白羽,謝謝你,讓我終於看明白和相信了一些東西。 試著拔箭,卻因入木很深,紋絲不動。有心去找柄小鑿子,可又怕萬一走開後被別人拔走。只得一面拔箭,一面四處張望。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太監從遠處經過,忙高聲叫過來,他幫著拔了一會,也拔不出來,只得匆匆去找了鑿子。兩人折騰半晌,終於把箭取了出來。 十一月二十日,良妃娘娘的忌辰,二十一日我方敢去祭奠,剪了兩枝翠竹擱在她宮門前。事過境遷,冷靜地想,忽覺得她的早走,不失為一件好事。她走時,康熙雖對八阿哥有忌憚之心,但表面上一切還好。若讓她親眼目睹著八阿哥逐日被康熙所厭,只怕才是痛苦。 正在胡思亂想,忽聞得人語聲,忙快速閃到側牆後躲起。不大會功夫,聽到腳步聲停在了宮門前。十四阿哥的聲音,「這地上的翠竹不像是人隨手丟棄的,是特意擺在這裡的。」半晌沒有聲音,八阿哥淡淡說:「竹葉上露珠還在,看來她剛去不久。」十四道:「哪個私下受過娘娘恩惠的人放的也未可知,她如今不見得有那個心。」 十四為何如此說?不過這樣也好。寂靜無聲中又過了半晌,聞得十四說:「八哥,昨日剛在娘娘墓前久跪,今日又悲痛難抑,娘娘地下有知,定不願你如此以至傷了身子。」靜靜過了會,八阿哥長歎口氣,道:「回吧!」 兩人腳步聲漸去漸遠,寂靜中,我又站了一會,轉到門口,默立半晌,慢行而回。 梅花開時,康熙五十三年姍姍而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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