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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我目注著地上的碎瓷片,幾絲暖意隱隱流動,猛地端起十三的酒碗,『咕咚,咕咚』盡數灌下。十三拿過空碗倒滿酒,自己也喝了幾大口。

  十三雙手撐在桌上,俯身對著我的臉,神色肅然地道:「若曦,不管你是因為怕皇阿瑪指婚還是心裡有四哥,反正你如今已經給了四哥承諾,你就要好好對他,若因為八哥而傷四哥的心,我不會原諒你的。搖擺不定,傷人傷己,我瞧不起這樣的女人!」說完緊盯著我。

  我立即回道:「我既然做了選擇,以後就絕不會再和八阿哥有男女私情,因為我也討厭夾纏不清的男女關係。」

  十三緩緩坐了回去,喝了口酒,說:「若曦,四哥是個心事藏得很深的人,又極難和他人親近,人人都只看到他的冷,卻不知道他心底的熱。他言詞鋒利冰冷,他的妻兒都對他頗為畏懼,卻不知他鋒利下的暖。這樣的性格很容易自苦,有什麼事情,我雖可以陪他說說,可我只能分擔他的心事,不能分擔他的愁悶,他仍舊是寂寞的。我總盼著有人,在他煩心時引他開顏,在他孤寂時握住他的手,讓他知道他身邊有人相陪。。你雖老說自己沒讀過什麼書,可我知道你讀的書絕不會比我們少,胸中自有丘壑,見解也是別出機杼。與你暢談時,甚至感覺你根本不是養在深閨的女子,那些名山大川、江河湖海好似都親身遊覽過。」他凝視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只要你願意,你和四哥肯定能彼此交心的,因為你能理解他的志向,他的苦,他的痛!」

  我愣愣發呆,十三阿哥垂頭靜默了好一陣子,忽地叫道:「若曦,有幾句話,你一定要好好記住,以後不見得有機會仔細說,索性今日全說了。」

  他憐憫地凝視著我說:「皇阿瑪這麼多年一直如此疼你,固然是因為你心思聰慧靈巧,盡心服侍,可更重要的是因為你是這紫禁城中罕見的一直沒有利欲心的人,從無爭權奪利的心,沒有偏幫過任何人,沒有打壓過任何人,只是一心一意地服侍皇阿瑪。以後你也要如此。」

  「你這些年表面上看起來確是風光無限,一個李德全,一個你,不要說一般大臣,就是我們這些阿哥和娘娘見了都是臉帶三分笑,可這紫禁城暗地裡不知多少人嫉恨於你。你能一直平安無事,不是因為八哥是你姐夫,也不是因為你和我,和十哥,十四弟要好,而是全憑皇阿瑪的寵愛。你若參與我們的爭鬥,就會失去皇阿瑪對你的信任和疼寵,你若失去了皇阿瑪的寵愛,那歷年積攢下的怨恨會盡數發洩出來。若曦啊!到那時你怎麼受得了那份苦呢?」

  「再說,這本就是我們男人之間的爭鬥。我們如此做,是為了自己的欲望私心,想要更多的尊榮,更多的權利,想要坐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不管結果,都是我們應該付出的代價。可你憑什麼為我們的欲望而犧牲呢?這不是你應付出的。」

  我捧著頭,痛苦地問:「為什麼?為什麼非要提醒我這些?我不想知道!」他柔聲道:「八哥是你姐夫,更何況你還……,就是十哥,十四弟也是你很難割捨的人,可你又已答應了四哥,我怕你一時感情用事捲進我們的爭鬥。我知道眼看著一切的發生讓你痛苦,可如果參合進來你會更痛苦。」

  十三默默喝了會酒,歎道:「這就是帝王家!無可避免的爭鬥和痛苦!沒有人能阻止!睿智如皇阿瑪也只能無奈地目睹著一切的發生,何況你呢?若曦!我只要你將來跟著四哥,好好對他。別的事情你都不要理會,誰勝誰負,是我們之間的事情。」

  十三拍了拍我背道:「我們可是說好今日要大醉一場的,不再談這些俗事,喝酒!」

  我碗到立幹,只想快快醉死過去,再不要面對這些事情,十三也好似有意要灌醉我,一碗接一碗地給我倒酒。

  不大會功夫,我已經眼光迷離,只知道喃喃說喝。然後就是我醉酒的一貫風格,頭一歪黑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起床時,發現自己合衣躺在床上,忙掀開被子想要坐起,頭一陣疼痛,又坐了回去。緩了緩,才起床洗漱。笑問玉檀:「昨兒晚上你回來時,我在屋子裡嗎?」玉檀笑道:「我回來時,看姐姐已經睡下了。」我點點頭,沒再說話。

  去當值時,已經晚了,所幸萬歲爺上朝未歸,晚到一點倒不至於有大礙。喝了濃濃一杯茶後,才頭腦清楚了些。正在煮水,王喜快跑而進,臉色凝重,低聲道:「姐姐今日一切留心,萬歲爺下朝了。」我看他臉色不對,想再問幾句,他卻已經轉身匆匆而去。

  我選了康熙平日最喜歡的茶具,沖泡好後,又特地涼了一下,待到比康熙日常喜歡的溫度稍高後,才托著茶盤小碎步入大殿。

  入目處,從三阿哥到十七阿哥,並康熙的表弟、領侍衛內大臣公鄂倫岱,領侍衛內大臣公阿靈阿,內大臣明珠之子、翰林院掌院學士揆敘等滿族重臣黑壓壓跪了一地。康熙臉色鐵青,雖滿屋子人,卻落針可聞。

  心中一動,莫非今日就要宣佈廢太子?輕輕將茶盅放於桌上,人還未來得及行禮退下,康熙猛然端起茶盅朝四阿哥身上砸去,我立即跪倒在地,心中驚痛懼怕,大氣也不敢喘。

  四阿哥不敢閃避,任由茶盅帶茶湯盡數打在身上,上身立即濕了一片,茶盅順著袍子滾落到地,滴溜溜的打著圈,死一般的沉寂中青瓷撞擊地面的脆響擊打在人心上,聲聲都是天子之怒,讓人驚顫。

  我俯頭跪在地上,一面傷痛,一面慶倖茶湯不算燙。細細琢磨過去,卻無半點頭緒,只知道今年太子會被廢,可四阿哥會有什麼事情呢?轉而一驚,十三阿哥!如果現在的歷史是我所知道的歷史,最終是十三有事,而非四阿哥。一面是放下了心,可一面又難受起來。

  康熙冷冷地道:「朕早已有旨『諸阿哥中如有鑽營謀為皇太子者,即國之賊,法斷不容』,你卻命人通過各種管道散佈流言蜚語,大肆宣揚太子胤礽的惡劣行跡,在滿漢官員以及京師與江南士民中製造倒太子的輿論。還揚言胤礽的儲君之位並不穩固,隨時可能再次被廢黜。好個陽奉陰違的雍親王。」

  康熙一面說,四阿哥一面磕頭,回道:「此事絕非兒臣所為!」康熙盯向領侍衛內大臣公阿靈阿和翰林院掌院學士揆敘,兩人都『砰砰』磕頭道:「臣有罪!臣知罪!可此事實在與四王爺不相干,是臣等私自行動。」一面說著,一面閃閃避避地打量四阿哥神色。

  康熙猛然一拍桌子怒道:「你們可真是忠心耿耿!眼裡還有朕嗎?」怒指著四阿哥道:「他們這兩三年來和你暗中往來,何地見面,何人在場,都有證據。若非為你,難道如此做是為了他們自己?是他們謀太子之位?」

  四阿哥眼色沉沉掃過阿靈阿和揆敘,磕頭頓首道:「兒臣雖與他們有過接觸,但從未指使過他們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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