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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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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光沒有什麼溫度地目視著我,我保持著我春花般的笑容,目光柔和地回視著他。過了半晌,他輕聲說:「你去吧!」我笑著又向他行了個禮,慢慢轉身而去。 一日午後,正在屋內閑坐著翻書,王喜匆匆跑進來,認認真真地打了個千,立起後卻不說話,只是靜靜站著。我放下書,納悶地看著他,「有什麼事情直說吧!」 他瞅了我一眼,低著頭沉吟了一會,才道:「今日朝上萬歲爺大怒!」我一驚,想著萬歲爺大怒固然是要緊事情,可他為何特特地跑來告訴我呢?定了定心神,看著他問:「為了什麼事情?」 他抬頭飛快地瞟了我一眼,猶豫了下說:「今日朝堂之上,萬歲爺詢問眾位大臣立太子之事,阿靈阿、鄂倫岱、揆敘、王鴻緒等大人都出面保奏立八阿哥為太子。」我猛然站起,只想著,康熙對太子仍有餘情,如此行事必定會激怒康熙,更何況自古皇帝最恨兒子們私下結交大臣,唯恐出現黨派之爭亂了朝綱和自己權利被架空,康熙也絕對不會例外。 默了一小會,問:「皇上怎麼說?」他略微猶豫了下道:「 萬歲爺極為生氣,說……」他停了下來,我吸了口氣,肅聲說:「照實說!」 「因為大阿哥被幽禁前曾說過他願意將來輔助八阿哥,萬歲爺說八阿哥和大阿哥,彼此勾結庇護,謀奪太子之位;說八阿哥在朝內私結黨派,還說……」他又停了下來,我心急如焚,忍不住喝道:「往下說!」 他從未見過我疾言厲色,不禁嚇了一大跳,趕緊接著說:「說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黨羽相結,謀害胤礽。今其事皆敗露,削其爵位,即鎖系,交議政處審理。」他一口氣地把康熙的原話重複了出來。 我只覺得背心冰涼,眼前一黑,渾身無力地軟倒在椅子上。腦袋轟地一聲,只餘一片空白,耳內不斷地重複著那句『即鎖系』、『即鎖系』……,卻似乎不太明白它是什麼意思,過了大半晌,腦子裡似乎才慢慢真正理解了這句話,可明白了卻更覺心痛難忍,他那樣風姿雅潔的人居然被『鎖系』! 王喜看我坐在椅子上,身如雕塑,半天沒有反應,只得試探地叫道:「姐姐,姐姐!」我強自定了定心神,沒有力氣地問:「後來呢?」 「幾位阿哥給八阿哥求情,十四阿哥跪奏萬歲爺說『八哥無此心,臣等願以死保之!』」他學著十四的語氣說道,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可萬歲爺當時正在氣頭上,十四阿哥又硬駁萬歲爺的話,最後還說願不惜一死來保八阿哥,以死明其心志。萬歲爺震怒之下,竟拔了侍衛的佩刀欲誅十四阿哥。」我『啊』的一聲驚叫,看著王喜,王喜也是臉有餘驚地回看著我。 我靜了靜,安慰自己,沒什麼事情的!十四可是一直活到乾隆登基了。看著王喜,「接著說。」王喜說道:「當時五阿哥急忙撲上前跪抱著萬歲爺雙腿哭勸,別的阿哥也都不停磕頭懇求,萬歲爺才稍微緩解了怒氣。」王喜又停了下來,我長歎口氣道:「事已至此,還能有更壞的嗎?說吧,別再吞吞吐吐!」他趕忙說道:「萬歲爺打了九阿哥一個耳光,又命責打十四阿哥四十大板。」 我聽後木木地坐著,過了半晌忽然想起,忙問:「十阿哥呢?」王喜忙回道:「因萬歲爺訓斥八阿哥時,雖然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上前跪倒為八阿哥求情,但只有十四阿哥和萬歲爺起了爭執,而十阿哥當時只是跪地磕頭。所以十阿哥沒有事情,萬歲爺只是訓斥他回去閉門思過。」 我一時靜默無語,只覺得腦袋重如巨石,根本無力思考。心如被千針所刺,先時還覺得疼痛,這會卻只覺得麻木。 王喜在旁默默站著,過了半晌,他才說道:「我師傅……」,我才反應過來,他特地過來告訴我這些,只能是李德全的意思。忙強打精神問:「李諳達有什麼吩咐嗎?」王喜道:「我師傅的意思讓姐姐今日好好休息,明日還要當值,不要誤了正事。」我問:「就這麼多?」王喜回道:「就這些。」 我沉默了一下,看著王喜認真地說:「回去告訴諳達,若曦就不說什麼謝謝的話了。」王喜轉身要走,臨走又彎了回來說:「好姐姐,雖說你姐姐是八阿哥的側福晉,可你也不用太擔心。萬歲爺這麼看重你,斷不會因此而薄待姐姐的。」我朝他感激地說:「謝謝了!」他這才轉身離去。 一個人靜靜坐著,只覺得一顆心亂跳,竟沒個落處。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還好,還好,只是四十大板!只是四十大板而已!八阿哥也沒有事情,只是暫時被關起來,只是暫時被關起來而已!一面想著,卻不知為何,眼淚卻只是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我不停地問自己,我知道結果,可不知道過程,原來一個簡單的結果,居然要經過這麼多的痛。前面還有什麼要發生呢?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究竟還要發生多少事情,太子才可以複位。我一直鴕鳥地不肯去想十幾年後的事情,可原來眼前就有苦痛。幾次站起,就想跑出屋子,想去看看他。可走到門口,卻知道我見不著的,我是連這宮門都出不去的人!只覺得心神燥亂悲傷,卻無計可施、無法可想,只得又坐回到椅子上。 天漸漸黑了,我卻一無所覺,因為心本就沉浸在黑暗之中,只是坐著。 玉檀進屋時以為屋中無人,待點亮了燈,才發覺我靜靜坐在椅子上,唬了一大跳,忙上前問道:「姐姐用過膳了嗎?」我收回心神,深深吸了口氣,道:「還沒呢!你呢?」她回道:「我也沒用過!待會一起吧!」我點點頭。玉檀看著我,猶豫了下,終於沒有忍住,「姐姐一向盡心服侍皇上,待人又謙和寬厚,皇上很是看重姐姐,不會因為其它事情而牽累姐姐的。再說了,都是皇上的兒子,一時生氣責罰也是有的,過幾日等皇上氣消了,自然就好了。」我拉起她的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想著,我雖然這三年來在宮裡費盡了功夫和心機,可畢竟沒有白費。李德全向來對我不錯,從此事看來,更是極為照顧,已經間接向我暗示了康熙的態度,以示寬慰。而王喜、玉檀也待我不薄,這些話雖根本沒有說對我的心事,可畢竟是暖人的。 第二日去應值時,明顯感覺周圍的宮女太監們都暗裡打量我,有人難掩開心,有人充滿探究,有人伺機而動,有人略帶同情,還有人面色雖平靜但眼光卻鋒芒必露。但看我表情自若,應對得體,更重要的是李德全待我一如往常,又都帶著思索慢慢收回了目光。 我心裡半帶嘲諷地對自己說,原來我往日的氣派固然和自己的努力有關係,但也脫不了我和八阿哥的這層關係。畢竟在朝堂之中,連太子爺現在也比不上八阿哥的勢力。明面上雖然四阿哥和十三是站在太子爺這面,支持太子爺的,可八阿哥身邊卻有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五阿哥雖保持中立,並不表態,可他畢竟是九阿哥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兄弟兩人感情甚好。至於朝中大臣更是對太子不滿者多、擁八阿哥者多。 康熙從面色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昨日的怒氣,表情溫和,象往常一樣批閱公文奏章。只是眉梢眼角有幾絲疲憊。看到我,也沒什麼特別表情。我也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因為怕的根本不是在康熙跟前失寵,所以心態很是平和。李德全看我不卑不亢,舉止如常,在晚間略帶讚賞,微笑地看著我說:「真是個難得的真正明白人!我在你這個歲數,都做不到寵辱不驚。」我無話可以應對,只回道謝謝諳達照應。他根本不明白我雖在康熙身上很花心思,可那都是另有所圖。我並不真正看重這些,既不看重,又何來憂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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