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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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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埋頭默想著,突然聽到頭頂一個聲音說:「坐在這裡幹嗎?」我聽聲音是十阿哥,不想理他,仍是抱頭默坐著。他蹲下來,在身邊說:「喂!我還沒有怪你燙了我,你倒拿起架子了!」我仍舊沒有理他。他靜了一小會,忽覺得不對,忙伸手把我的頭扳了起來,臉上一驚,大聲問:「怎麼把嘴唇都咬出血了?李德全怎麼責罰你了?」 我一抬頭,居然看見身邊不僅僅是十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在一旁站著,也是一驚,忙一面伸手匆忙抹了一下嘴唇,一面跳了起來,又急急趕著請安。 十阿哥見我只忙著請安,不回他的話,氣道:「我這就去找李德全問個清楚。」說完提步就要走,我忙低聲道:「回來!」他停下腳步說:「那你自己告訴我。」 我看著他,心中滋味甚是複雜,既惱他的毛躁,可又感動於他的毛躁,盯了他一小會,最後瞪了他一眼說:「罰了我一個月的例銀。」十阿哥拍了一下大腿叫道:「為一個月的例銀,你至於氣成這樣嗎?」我努了努嘴說:「為何不至於?那些銀子你自是不放在心上,我可還指望著那些銀子呢,再說了,我還從來沒有被罰過呢,面子上總是有些過不去的!」他笑道:「好了!別氣了,回頭你想要什麼稀罕玩藝,我給你買進來。」我聽後,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話。 我立在那裡,幾位阿哥都不說話,四阿哥和八阿哥是那永恆的冷淡漠然和溫文爾雅的表情,九阿哥陰沉著臉打量著我,十三看我看他,朝我笑著眨了一下眼睛,又做了個困惑的表情。我回了個笑。十四卻是緊著眉頭,眼光沉鬱地看著別處。 我看了一圈,看沒有人想說話,於是陪笑說道:「幾位爺如果沒有什麼事情,奴婢就先回去了。」四阿哥淡淡說:「去吧!」我俯身請了安,自走了。 昨兒晚上值夜到天明,早上雖已補了一覺,可還是覺得乏,又不敢在白天多睡,怕夜裡走了乏,明日難過。斜靠在榻上,隨手拿了本明代田藝蘅寫的《煮泉小品》趴在燈下細看。 現在放在幾案上的書基本全是關於茶的書,我現在完全把這當成一份正經工作來看,管吃,管住,發工錢,福利也很好。只不過不夠自由,規矩很是嚴厲,行差踏錯就會有體罰,甚至生命堪輿。不過三年的時間也讓我摸索出一些遊戲規則。在規矩中尋找自由。抱著既然做了就做到最好的心態,雖是半路出家,但現在在宮中如果涉及到茶這方面的問題,只怕沒有人敢小瞧我。正讀到: 「今人薦茶,類下茶果,此尤近俗。縱是佳者,能損真味,亦宜去之。且下果則必用匙,若金銀,大非山居之器,而銅又生腥,皆不可也。若舊稱北人和以酥酪,蜀人入以白鹽,此皆蠻飲,固不足責耳。」 王喜在門外低聲問:「姐姐可在屋裡?」我直起身子問:「燈既點著,人自然是在的了。什麼事情?」王喜回道:「我師傅讓姐姐過去一趟。」我聽了,忙擱下書,對著鏡子理了理頭髮,整了整衣服,吹滅了燈,拉門而出。 王喜看我出來,忙俯下身子打了個千,一面轉身走著,一面道:「萬歲爺做那個西洋人教的什麼東西做上癮了,我師傅試探了好幾次說是否要傳膳,萬歲爺只是隨聲應好,卻沒有任何動靜。這都多晚了。師傅說請姑娘去想個法子。」 我嘴角含著絲笑,想真是『能者多勞』。記得剛進宮大半年時,一日晚上在暖閣當值。康熙批閱摺子直到深夜。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可這幾天康熙連著三四天熬夜處理公文,身旁的太監李德全已經眉毛全攢在一塊。即擔心主子的身子,可又不敢亂開口。只得一旁苦著臉陪著。 我當時也是新鮮,想著這千古明君果然不是好做的,一面偷偷打量康熙。畢竟已經過五十的人了,再加上幾日連著熬夜,早上又要早早起來上朝,臉上頗透著股疲憊憔悴。也不知當時是鬼迷了心竅,還是怎地,我一下子眼眶有些酸,想到以前也常常看到帶高三班的父親深夜仍在燈下備課批改作業的情景,有時候母親急了,常常直接把檯燈關了,硬逼著父親上床。康熙只怕絕對沒有這樣的妻子。 想著想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腦袋一昏,居然張嘴說:「好晚了,先休息吧!要不然累壞了,更耽誤事。」話剛出口,沉寂的屋裡,人人都臉帶震驚地盯著我看,一下著浮動著驚怕恐懼的氣氛。我也立即反應過來,闖大禍了!忙跪倒在地上。李德全肅著臉,剛想斥責我,就聽到康熙歎了口氣,微微笑著說:「朕的十格格未出宮前也老是念叨著讓朕休息!」微側著頭,出神地想了一會,又輕輕搖了搖頭,對李德全道:「把這些摺子收好,今日就安歇吧!」李德全一聽,滿臉喜色,忙高聲應道:「喳!」趕著伺候康熙起身。 康熙走過我身邊時,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說:「起來吧!」我磕了個頭,說:「謝皇上!」站起了身子。康熙打量了一下我,對李德全笑道:「這不是馬而泰家的『拼命十三妹』嗎?」李德全忙應正是。康熙再不說話,徑直離去。我這才覺得後背已經濕透,原來我是這麼怕死的!心想著真的多謝那位未曾見過的十格格,看來康熙對她甚為疼愛。 從那件事情後,李德全好象就把我當成了『福將』來用,碰到類似事情,總是讓我去想辦法,慶倖的是雖每次絞盡腦汁,很是擔風險,倒也總能起一些作用。王喜側立到一旁,低聲道:「姐姐自個進去吧!」我點點頭,自輕輕走進了屋子。 剛走進屋子,就看側立在康熙身後的李德全向我微微點了點頭。我也微不可見的頷了一下首,輕輕走近康熙,裝做要給茶換水的樣子,端起茶盅,一面快速瞟了幾眼康熙正在做的幾何題,慢慢退了出來。 進了茶房,一面沖茶,一面想著,題目從現在來看,倒也不難,康熙只是輔助線加錯位置了而已。可做幾何證明題就是這樣的,一旦鑽進牛角尖,總是要一會子功夫才能反應過來。其實他如果現在撂開不做,只不准明日再看見題目時要大歎昨日怎麼那麼傻,沒想到改動一下輔助線就可以了。 可想是這麼想,我總不能上前告訴他應該如何加輔助線,又該如何證明這道題吧!畢竟我可沒有從法蘭西來的白晉、張誠,葡萄牙來的徐日昇等耶穌會士給教授數學。康熙若問我如何會做,我該如何回答? 端著茶輕輕擱在桌上,定了定神,輕聲叫道:「皇上!」康熙頭沒有抬,隨口一嗯。我頓了頓,繼續說道:「只怕以後那些個洋人不敢再向皇上講解幾何題了。」康熙又嗯了一聲,沒有反應仍在看題。一小會的功夫他突然抬起頭看著我,我忙躬下身子,柔聲說:「他們教授這些東西給皇上,也主要想著這些是好的,可皇上要因此而茶飯不思,傷了身子,他們豈不是要因此而擔上罪名。」頓了頓,看康熙沒有反應,接著說道:「何況那些洋人不也說過,這些幾何題有時靜一靜心思,說不定更容易做出來。」說完,心裡惴惴不安,捏著把冷汗。過了一小會,康熙丟下了筆,站起,展了展腰說道:「李德全!又是你搞得鬼。」李德全忙陪笑彎身道:「奴才這也是實在擔心皇上的身子。」康熙笑了笑,道:「好了!備膳吧!」李德全忙應道:「喳!」快步走到門外對著王喜吩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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