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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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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低頭看著我說:「膽子現在是越來越大了,由著李德全擺佈。」我忙跪倒在地上,「奴婢也是擔心皇上的龍體。」說完,忙磕頭。康熙道:「起來吧!」我忙站了起來。他又說:「你倒是仔細,在旁邊服侍了幾次,這些話就都記下了。」我趕忙道:「只是當時聽著新鮮,所以留心了。」康熙沒有再理我,一面往外走著,一面隨口說:「若大清國人人都能有這股新鮮勁,那何愁四方不來朝賀?」說完,人已出了屋子。我也歎口氣想,談何容易,中國幾千年地大物博、世界中心的思想,想真正接受新鮮事務絕對不是一個皇帝感興趣就能改變的。非要經過刻骨疼痛,幾乎做了亡國奴之後,才真正意識到原來我們需要向外面的世界學習。康熙他不僅僅是因為稱孤道寡而孤寂,他還因為懂得太多,眼睛看得太遠而孤寂。自古智者多寂寞,更何況他還是皇上! 今日不該我當值,可突然想到,下午有些新茶要送來,怕芸香、玉檀她們放置不妥當,損了味道,忙急急出屋去查看一下。正沿林陰道走著,看見對面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迎面走來,忙側了身子,立在路邊請安。十阿哥粗聲道:「又沒別人,你哪來那麼多禮?」十四阿哥卻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立起身子,沖十阿哥笑了一下,問:「要回府了嗎?」他笑說:「出宮但不回府,我們去八哥那裡。」我想了想道:「好多日子沒有見過八爺了,幫我給八爺請個安,道聲吉祥!」十阿哥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見一直站在一旁,冷著臉的十四道:「你若真惦記著八哥,用不著什麼請安問好的虛禮,你若心裡惦記著別人,又何苦做這些給人看。」我和十阿哥都是一愣,不知道他這話從何說起。兩人朝對方疑惑地看了一眼,全都不解地盯著十四阿哥。十四說完後,卻很是不耐煩,催促道:「十哥,你到底走是不走,你若不走,我先去了。」說完,也不等回話,提步就走。 十阿哥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匆匆追了上去,我轉身皺眉看著他倆遠去的背影,一面想著我究竟何時得罪了十四?難道又是因為十三?可這幾年來,他早就知道我和十三很是要好,怎麼就又生起氣了呢? 一面走著,一面下意識地摸著手腕上的玉鐲子,我究竟有沒有惦記著他?他每年都要問的問題,我今年會怎麼回答呢?或者說,他已經問了三年了,今年他還會問嗎?也許他已經厭倦。 正出神地想著,一下子撞到一個人身上,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幸虧對方伸手扶了一把,才站穩。我一看是十三,忍不住,罵道:「你個促狹鬼,看到我也不叫一聲。」他笑道:「看你想得那麼出神,就想看看你究竟會不會撞到人,也好給你提個醒。」頓了頓,他手握拳頭,抵著下巴,忍著笑說:「對我投懷送抱倒沒什麼,若別人看著這麼個大美人冷不丁地跳到懷裡,只怕要想歪了!」我撇了撇嘴,笑瞪了他一眼,沒有理他。他問:「想什麼呢?」我笑看著他說:「不告訴你!我還有正經事情要做,不和你說瞎話。」他笑著說:「去吧!只是可別再邊走邊想了。」我沒有吭聲,只是提步就走,經過他身旁時,忍不住拿胳膊肘猛拄了他一下,只聽得他在身後誇張地叫了「哎喲!」一聲,我含著笑,快步離去。身後也傳來一陣笑聲。 沒走多遠,忽聽得身後跨步的聲音,忙回身看,十三正大踏步而來,我疑惑地看著他,問:「什麼事情?」他近前,急走了兩步,站定說:「想問你件事情,可這陣子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都差點要忘了。」我道:「問吧!」他笑了笑,問:「你上次為什麼要幫四哥?」我一愣,腦子裡想了一圈,仍然是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得問道:「我什麼時候幫過四爺?再說,四爺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我幫的?」他微笑著,搖了搖頭道:「貢品的事情,你把茶傾在十哥身上。」我深吸一口氣,微張著嘴看著他。腦子裡轟得一下明白為什麼十四不待見我了。 過了半天,我如霜打得茄子般,沒精神地回道:「那根本就是無心之錯,湊巧了而已。」他笑說:「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反正我在這裡謝謝你了。若不然,十哥那張嘴還不知道說些什麼呢!倒不是懼他,只是向皇阿瑪解釋起來麻煩。」說完,等了一會,看我沒什麼反應,又道:「我走了,你也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木然地點點頭,轉身緩緩地走開。 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知道一手摸著鐲子,一面慢步走著。當驚覺的時候,發現自己早走拐了方向,離乾清殿已經很遠,心裡歎了口氣,覺得實在沒有心力去管什麼茶葉的事情,遂轉身回房而去。 日漸西斜,我斜靠坐在柳樹旁的石塊上,半眯著眼看著前方花叢裡的兩隻蝴蝶翩翩起舞,紫白夾雜著的花菖蒲,已經由盛轉衰,看著不是那麼喜人。可由於這兩隻彩蝶,在花間,時停時飛。雙飛雙落,夕陽下無限恩愛,讓人覺得所見到的分外美麗。 一個稚氣但清亮的聲音響起,問:「你在幹什麼?為什麼一動不動的?」我側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圓嘟嘟,很是可愛,看他一身裝束,應該身份不低。我指了指前面說:「在看蝴蝶!」他走到我身邊,看了一眼蝴蝶,道:「這有什麼好看的,捉蝴蝶才好玩呢!」我一笑,沒有再理他。 他又問:「你是哪個宮的?」我仍然盯著蝴蝶,漫不經心的反問:「你又是哪裡的?」他道:「是我先問的你。」我沒有理他,繼續看著蝴蝶,一前一後,你追我趕地正在遠去,如果我也可以就這樣飛走那該多好。他等了一會,見我沒有理他,只得說道:「我是愛新覺羅·弘時。」我一驚,忙回頭仔細打量他。想著這就是那個後來被雍正貶為庶民的兒子!看了幾眼,又懶洋洋地轉回了頭。 「你不給我請安嗎?」他問,我轉回頭,看著他,心想這才多大,就把主子奴才分得這麼清楚了,笑了一下,道:「我現在不給你請安,等你將來長大了,我再給你請安。」他側頭看著我說:「別的宮女現在就給我請安的。」我看著他笑了一下,問:「誰帶你進的宮,怎麼只有你一個?」 他沒有答我的話,接著問:「你是誰?」我怔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他又脆聲問了一遍:「你是誰?」我轉回頭看著夕陽斜輝下獨自寂寞著的花叢,喃喃自問道:「我是誰?」是馬而泰·若曦?是張小文?是清朝宮女?是現代白領?一時間腦中紛亂如麻。「是啊!我是誰呢?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側頭看著他迷惘一笑說:「我不知道我是誰。」他似乎被我的笑容有點嚇著,呆呆看著我。 我看他的反應,一驚,忙堆起和善的笑容,打算安慰他一下,莫要因自己一時失態嚇著孩子。一個太監匆匆跑來,「哎喲!好主子,奴才可找著您了。怎麼一轉眼就跑這麼遠了呢?」 我看過去,四阿哥正隨在後面,快步而來,忙立起身子請安。四阿哥走近後,看了一眼弘時,冷聲問:「怎麼回事?」弘時好象有點怕,低聲道:「我和她說了會子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高聲說:「阿瑪,她不肯給我請安,還說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一聽,當時想昏死過去的心都有,好你個弘時,如此喜言是非,難怪被人討厭呢。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選擇沒有反應,立著。 四阿哥對旁邊的太監道:「先送弘時去娘娘那邊。」太監應了聲,忙蹲下身子去背弘時。弘時臨去前看著我還想說什麼,但看父親臉色淡淡,終是沒有吭聲乖乖隨太監而去。 本以為四阿哥會和弘時一道離去,卻沒想到他居然站著不動。想著此時要退去,只怕也不能如願,索性留下來聽聽他說些什麼。於是低頭看著柳樹被夕陽拖得長長的陰影,靜靜站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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