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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想著這三年的日子,不禁對著水中的月影歎了口氣,轉身慢慢回房。明日還要當值呢!

  正在側廳指揮芸香和玉檀選茶,小太監王喜快跑著進來,隨便打個千,趕著聲道:「萬歲爺下朝了!」我一笑說道:「下朝就下朝了唄!你這麼個猴急樣,做什麼?小心被你師傅看到又說你!」他喘了口氣說:「這回可是師傅派我過來的,說是讓姐姐小心侍侯,今日朝堂上,有人參了太子爺一本!」我聽後,忙斂了笑意,說:「替我謝謝你師傅!」他又忙忙打個千,快跑著走了。

  我回身對芸香和玉檀說:「都聽見了吧?今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伺候!」兩人忙應是。

  我心中暗想到,自從太子胤礽的舅舅索額圖謀反不遂被抄家監禁後,當時表面上沒牽連到太子,可畢竟太子爺的位置已不是那麼穩當了。雖然他是康熙最喜愛的兒子,從小由康熙親自教導,可也許正是因為從小的特別溺愛,相較其他阿哥,太子實在是德行都不出眾,再加上各位阿哥對他的位置又虎視耽耽,太子的位子已經是岌岌可危。

  而康熙現在也在理智和感情中掙扎。一方面他已經看出胤礽實非繼承大統的合適人選,可另一方面胤礽是唯一一個在他身邊由他親手養大的孩子,還有對結髮妻子孝誠仁皇后赫舍裡氏的感情,讓康熙在廢與不廢之間徘徊。想到這裡不禁歎了口氣,康熙今日又要直面這個痛苦了。

  忽聽到外面的接駕聲音,知道康熙已經回來了。忙對芸香說沖茶吧。她倆人急急忙碌起來,我準備好茶具。想著今日康熙的心情不好,只怕不願意看見鮮豔的顏色,挑了一套天藍釉菊瓣紋茶具。想著根據現代心理學來說藍色能讓人心神安寧鎮靜。

  捧著茶盤,緩緩走進屋子,看四周的椅子上各坐了人,但卻是一片寧靜。目不斜視,走近桌旁,輕輕擱下茶盅,又低頭慢慢退了出來。

  出了簾子,才把那口屏著的氣吐了出來。一面低聲問身側的太監:「都有誰在裡面?」小太監壓著聲音回道:「四爺,八爺,九爺,十三爺,十四爺。」我心想從沒有這麼齊全過,看來康熙是要問問他們的想法。忙又下去,吩咐芸香和玉檀備茶。

  還沒有張口,就聽到玉檀笑說:「茶已經備好了!頭先你剛出去,王喜就來說阿哥們來了,所以我就趕忙先備下了。」我朝她贊許地點點頭,走近查看。正在看,玉檀又接著快聲說道:「規矩都記著呢!四阿哥喜歡太平猴魁,八阿哥喜歡日鑄雪芽,九阿哥喜歡明前龍井,十阿哥隨便,十三阿哥喜歡……」我忙笑著擺手道:「夠了,夠了!知道你記的就行!」芸香笑說:「難怪宮裡的人都說姑娘心細呢!以前御前奉茶的人只需記住萬歲爺的喜好就可以了,現在姑娘竟要我們把阿哥們的也背了下來。」我一面擺放茶盅,一面想到我自有我的道理,只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罷了。

  芸香捧著茶盤跟在我身後,剛走到紗簾外,就聽到康熙問:「今日朝堂上,禮部的摺子你們怎麼看?」我不禁停了下來,心想,太子惡績甚多,這次又所為何事?旁邊掀簾子的太監看我停下,不禁朝我詫異地看了一眼。我忙邁步而進。

  緩緩走到四阿哥身旁,把四阿哥的茶輕輕放在桌上。又轉身到八阿哥桌前,低頭放茶。這才聽到四阿哥慢聲回道:「據兒臣看,二哥平時待低下人一向甚為寬厚,有那不知檢點的人背著二哥私吞財物,卻打著二哥的旗號也是有的。」康熙一面聽著,一面緩緩點頭。我也在心裡暗想,看來是為了太子私自截取了康熙貢品的事情。歷史上此事雖然讓康熙大為生氣,但最後終是沒有懲罰太子,只是把相關的其他人都辦了而已。如此想來,康熙這次還是會感情占了上風。

  正在給九阿哥上茶,四阿哥的話音也就剛落。十阿哥就道:「一個奴才給他天大的膽,若沒有人給他撐腰,他敢隨意截取獻給皇阿瑪的貢品?」我心歎道,這個老十總是穩不住。

  走到十阿哥桌旁,轉身從芸香捧著的茶盤上端起為十阿哥準備的茶,正要擱在桌上,就聽到十阿哥接著說:「四哥這話說得倒是古怪。不過四哥一向和二哥關係甚好,只怕這件事情四哥也……」他話未說完,就一聲驚呼,忙忙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原來我端茶時一不小心就把熱的茶湯傾在了他胳膊上。一旁早有小太監上來幫著擦拭,檢查是否燙傷。我一面忙跪在地上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一面心想,你得罪太子無所謂,反正他遲早要被廢掉的,可得罪了四阿哥的下場卻會很慘。雖然我已經知道結局無法扭轉,但至少我絕對無法忍受這個過程在我的眼前上演。暗歎口氣想,能阻止一分是一分。

  十阿哥看是我,有火發不出,又怕事情鬧大,我會遭罪,只得說道:「沒什麼打緊的!」康熙身邊的大太監總管李德全過來斥道:「毛手毛腳的,還不退下去!」康熙似乎一直沒怎麼留心這場鬧劇,只是靜靜的沉思著。

  我起身退了出去,到簾子外時聽到康熙說:「朕今日有些累了,你們都回去吧!」我心想看來是拿定注意了。遂安心回了茶房。

  剛回來沒多久,芸香端著盤子進來,臉帶驚色的說:「你今兒是怎麼了?可嚇死我了!」我低頭坐著,沒有吭聲。心想,一則康熙作為一代仁君,只要不是原則性的過失,待下人一向寬厚,二則,我燙得是十阿哥,他無論如何總會替我求情的。所以我雖然也很是緊張,但想來大不了也就是拖出去挨頓板子而已,總是沒有性命之憂的。而且當時心裡一急,也來不及顧慮什麼後果,只想著解決了眼前的事情再說。

  正沉默坐著,王喜進來,走到近前,打了個千說:「姐姐,我師傅叫您過去!」芸香和玉檀聽到,都有些慌,站了起來。我沒有管他們,站起身跟著王喜出了側廳。

  王喜領著走了一會,前面樹下正站著李德全,走到近前,王喜退走,我做了個福,默默站在那裡。過了半晌,李德全清了清嗓子說:「我看你一向是個謹慎人,今日怎麼這麼毛躁?」我回道:「請諳達責罰!」他歎了口氣,說道:「下個月的例銀全扣了。」我忙蹲下身子,說:「謝李諳達!」他沒有理我,自轉身走了,一面若有若無地低聲說:「宮裡容不下那麼多好心!」

  他走後,我仍是靜靜站著,一絲絲的哀傷夾雜著恐懼從心裡逐漸涔出來,一寸寸的流過全身,慢慢地吞噬著我的力量,只覺得自己根本站不住,踉蹌了兩步,終是坐在了地上。雙手抱頭伏在腿上,緊咬著下唇,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最終卻被我硬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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