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愛江山更愛美人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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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和母親說起:「王先生學問了得,是如何請到的?」母親說:「若不是看始平王殿下的面子,王先生也不肯教夙兒。」 我不覺怔了,拓跋勰?我那枚琥珀刻獸已入了王肅之眼,此時才懷疑,他那日看此物的神情,是大有蹊蹺的。我旋即驚問:「始平王如今可在京中?」母親想了想,說:「聽說去中原巡視了。」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又絮絮說起:「馮夙可真不懂事,明年馮清做了皇后,也不見得會提拔他……」她見我神色一黯,便歎了口氣,不再往下說了。只是我面頰上的傷痕,她仍在痛惜:「妙蓮,你怎麼這般不小心?若非如此,你還能……」我猛然站起,說道:「娘,您不要再說了。」 我匆匆逃離,未顧上母親在身後黯然垂淚。 回房之後,只見高菩薩已插了一瓶墨菊,向我微微一笑。我莞爾,方才的悲喜一時忘卻,只柔聲道:「讓你久等了。」我對於他,往往能夠忘憂。個中情由,亦是很久之後才悟出來:他始終是外人,因而我對他的喜樂,都是不經心的。 他扶我到案前坐下,我仰面看他,一笑,又低頭解下腰間的琥珀刻獸。高菩薩的神色忽然一黯,半晌,才問道:「為何又不戴了?」我亦有些惆悵,將五色絲繩勾在指上,一面端詳,一面歎道:「還是不要輕易示人了。」 他在我身後,忽然長歎一聲。我回頭問道:「高郎,這琥珀是何人所贈,你可知道?」他白皙的面容倏忽有了一絲抽搐的痕跡,但很快亦面沉如水。他說:「我不知道。」我注視了他一瞬,忽然冷笑:「你分明想問是不是皇上,為何又不開口?」他一味悲憫地凝視我,輕聲道:「我怕傷你的心。」 心中感慨萬千。浮生憔悴,他卻是我惟一的慰藉。 我忽然問:「高郎,你為何喜歡我?」他似乎沉湎於昔日的回憶,神情怔忡,緩緩說道:「我最初見到你的時候,你病得很重,並且,傷心絕望。」我走到他身邊,傍他而坐,他繼續說:「你這樣的女子,本不該在寺廟裡待一輩子的。我想,我一定要醫好你。」 我笑道:「你是憐憫我麼?」他搖頭,鄭重其事地說:「不是,我敬慕你,喜歡你。」我心中溫煦,向他嫣然一笑。他又說道:「那時,我並無奢求,只是想要醫好你。」如今聽來,仍是堅毅的口氣。 我將手合上他的手背,他反手握住。我望著他清澈的眼眸,又問:「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難道你不怕……」他也有幾分執拗,便凝眸看著我說:「你沒有回頭路,我也沒有。」 我心中頓時一沉,黯然神傷,眼中含著憂鬱,問他:「可你為何喜歡我病中的容顏呢?」他沉默了良久,終於回答:「清秀,其實是一個女子最好的容顏。」這句話,初聽是毫無道理的。但細細一品,卻也有他自己的深情在其中。 我感慨道:「高郎,我如今並不清秀了罷。」我的手背撫過傷痕,他握住我的手,柔聲笑道:「與它並無關係。」 我對於他,如今只是溫柔婉順。我昔日也是溫柔婉順,但畢竟不同於今日。昔日待拓跋宏,溫柔中還有些卑怯的情意,以及惴惴揣摩、重重顧慮。如今,卻只是兩個人之間的情意。 「高郎,方才你猜錯了。這不是皇上所賜。」我將那枚琥珀埋于昔日珠翠間,將箱籠一層層鎖上,也仿佛讓昔日時光一點點沉沒,重新封緘。 「這是始平王所贈。」我最後說道。 5 數日後,儘管心中猶豫,但還是去了馮夙的書房。他倒不在,王肅卻在握卷靜讀。我在門外注視他半晌,他忽然舉目望來——我隨即以指輕扣門扉,仿佛剛剛經過。 我看他,他看我,似乎都有幾分試探之意。我們閑坐傾談。見幾案上有一盞茶,碗蓋半合。我心思一動,便喚人奉上酪漿。北人的習俗是渴飲酪漿。我雖不喜,但也能習慣。王肅卻擺手道:「在下飲茗汁,即可。」 如我所料,一個人的習慣,是很難在短期內改變的。我又吩咐道:「這茶涼了,為王先生續上。」侍女提壺走近,我順手將茶碗揭開,向外推送。注水的片刻之間,茶葉一覽無遺。只見它淡黃不綠,葉莖淡白而厚,梗極少,入湯色柔白如玉露……莫非是產自江南的陽羨茶?因我母親是江南人,府裡年年派人採買江南物產,我自小也是熟悉的。此刻,又將茶盞推回,忽然想到他曾經彈過南朝的《緩歌行》,心中疑惑叢生。 我笑道:「先生一直是漢家打扮,難道是不願入鄉隨俗麼?」他望著我,說道:「皇上禮重士人,又推重漢服,在平城著漢裝的也不在少數。」我一怔,又笑道:「我足不出戶,自然不知道這些。」 「那麼,恕在下冒昧,姑娘既是素服,又為何身在這錦繡叢中呢?」這話像是無心問來,但我卻不能不慎重回答:「我是福薄之人,自幼多病多災,不得不帶發修行,以期庇護。」 他感慨道:「外人看來,馮家兒女皆是轟轟烈烈,不想也有如姑娘一般清清靜靜的。」略一沉吟,又問:「然則,那位入宮的小姐,可是您的姐姐?」我一怔,心突突跳著,一時不能肯定他所指為何。他又道:「便是那位來年即將封後的小姐。」我心中先是放心,旋即痛心,但依舊平靜地回答:「是我三妹。」他微微一怔,輕聲道:「三妹?」 我心中猛一激靈,怕自己言多有失,顧左右而言他:「馮夙呢?」王肅淡然笑道:「四公子今日未上書房。」 此時,恰好馮夙出獵歸來。玄色短衣,青絲覆袖,箭囊還未放下,只剩疏疏幾支。他的白麵為汗水漬得紅潤起來,大聲笑道:「先生莫怪,我是出城打獵去了。」他行事還是這般恣肆。皆因父親病重,無法時時管束他。如今是我母親理家,對他又是百般放縱。雖有幾位兄長,也是各顧各的,何況又是異母。 我到底忍不住,近乎譴責地說道:「你難道不該先請示一下先生麼?」王肅仿佛全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馮夙便向他作揖道:「學生這就向先生告罪。眼下草木搖落,這是今年最後一次狩獵了。」 王肅含笑看他,說道:「不知四公子是否知道,當今聖上少而善射,有膂力,十歲時便能用手指彈碎羊膊骨,至於射殺禽獸,更是百發百中。但今上年過十五,便宣佈不再狩獵,不復殺生。」我暗自心驚。這話是在規勸馮夙,但口口聲聲「今上」,卻又像是對我而言。 馮夙面有愧色,唯唯道:「先生說得是,學生記住了。」一面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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