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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陸年羽縮縮肩膀,好像起雞皮疙瘩。他馬上掩飾過去,勉強一笑,沒答話。

  商量了好久,陸年羽答應在外灘附近轉轉,離醫院不遠,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馬上趕過去。

  莊柔站在原地啞然無措,忽然感覺到他牽住她的手,欣慰。不過,溫暖這件事,總讓溫暖之前的寒冷顯得更加寒冷。

  她馬上調整了心情,告訴自己,約會還是件蠻有趣的事,「走,我們去坐過江渡輪。」

  陸年羽忍不住問:「你可以坐船的嗎?」

  莊柔眼神一黯,「連飛機都可以坐。」

  「可才剛做完手術……」

  莊柔不再答話,拉著他向前走。

  陸年羽看著莊柔忽然話多起來,搶著去買票,在油輪上走來走去,孩子一般四下張望,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又是一陣恐懼。故作健康的她,比病弱的她還讓他恐懼。

  「你不是說不再看夜景了嗎?」

  「我說過嗎?」手術前那個夜晚,她的記憶模模糊糊,「什麼時候說的?」

  「沒關係,忘了就忘了吧。」他沒注意自己語氣有點沖。

  莊柔鼻子有點酸,澀的難受,「但我的確記得那晚去看過夜景,在36樓的辦公室,對不對?你背著我去的……」

  「狐狸,你真是只傻狐狸!」陸年羽又對她重複了這句話,對自己生氣也對她生氣。那時,他懷裡還揣著梁以錚給的鑰匙,梁以錚總能摸准她每一個穴位,未卜先知她的每個願望,他卻不行。

  莊柔錯愕,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也想不起自己做對過什麼。遊輪在黃浦江上慢慢搖盪,的確有些頭暈。

  接下來的一路,無言。

  陸年羽前所未有的不廢話,很順從。莊柔說要去坐觀光巴士,就讓她牽著自己去。她回來上海兩年,連外灘對岸都沒來重溫過。

  「如果累的話,我送你回醫院。」這是坐上巴士頂,陸年羽的第一句話,「你不需要這樣的,真的……不需要……」

  莊柔僵在了塑膠座椅上,腦中有些空白。

  至此,一晚的努力已經全部徒勞,儘管她不願對自己承認。

  不再搶著說話了,不再佯裝在這奢華喧鬧的地方有多麼舒暢,不再試著體驗沒心沒肺的輕鬆。她開始靜靜思考,思考是她一直擅長的事。

  「企鵝,我記得很多事。」

  「什麼?」

  「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重生之前的,和之後的。」她手肘撐著小桌板,眼睛看著紙杯中的橙粒一點點下降,淹沒,「我記得你背我走了那麼多的樓梯,天亮到天黑。我記得你說要一起去南極,要背我一輩子,還有我們的紙房子和櫻花。」

  巴士繞了一圈,回到始發站。

  兩人都坐在座位裡,一動不動。

  陸年羽攥住了她的手,扳過她的臉頰,從未有過的溫聲細語:「小狐狸精,紙房子和櫻花都是你的,永遠是你的,走的只是企鵝而已。」

  這個時刻還是來了。

  陸年羽感到手指漸漸溫熱,莊柔的淚無聲而下。

  他知道自己很殘忍,但比之看她為他而流淚的無措,殘忍或許還能接受。

  「今晚你很快樂嗎?真的很快樂嗎?」他凝視著她的眼眸,「我們在一起,你只會一面想著,這個人救了我,這個人跟我有諾言,一面繼續勉強自己。你別再努力愛我了,你做不到。」

  莊柔緊咬著牙,「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我還怕,會在不經意間傷害你,像上次那樣。如果你真的給我寫了份說明書,只會更糟。」

  不要,她不要再聽了。這些解釋有什麼用?他要的不是她,他要的是英雄救美的勝利感。

  莊柔站起身來,飛快的擦乾淚:「企鵝,我現在不想聽這些。我們都再冷靜一下,好嗎?我去……我去水晶弧等你。我們分別再想一個小時,到時,如果你還是不要我,我就死心了。」

  陸年羽沒來得及阻止,就看到她素色風衣的身影消失在了巴士出口的旋梯。

  以錚約的是許成幻,卻沒想到碰巧遇上了雲意。兩人沒有什麼愉快的話可說,互相冷冷揣度對方的來意。

  雲意在對面輕點著8cm的高跟鞋,修長雙腿美不勝收:「怎麼不在醫院陪小柔?」

  以錚自覺沒有必要說謊或掩飾,拿起「監護人」的款,說:「小柔去約會了。」

  雲意笑笑:「梁以錚,你費盡心機給她演一場『初戀』的戲碼,把她推到別人懷裡去。你真是史上最佳導演,也是史上最蠢男人。」

  以錚不想和她閒扯,看看表,許成幻照舊遲到,這個惡棍的習慣從五年前就沒改過。

  雲意並沒放過他:「哎,有件事我還真是很好奇,你怎麼算准了她會在你辦公室裡摘下戒指的?」

  以錚瞧著她的笑意一層深似一層,忽覺出有不對勁的地方。陸年羽對他說戒指在他辦公室時根本沒讓她聽見,她怎麼知道?

  這時,許成幻大搖大擺出現,坐在雲意身邊,攬住她的肩,興致勃勃的調侃:「不好意思又遲到,不過也給你們兩個敘舊的時間了。怎麼樣?梁二公子肯要你了嗎?」

  雲意臉色大變,打掉他手的樣子絲毫不見生:「滾你的!」

  顯然兩人不是分別五年後第一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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