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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她知道這是一句搪塞。若是以前的莊柔,會問也不問一句的放行,甚至根本開不了口要他來「幫」她複習。

  以錚一直試圖讓她知道「別人」的重要意義,但從來沒奏效。陸年羽卻讓她懂了,有一個人在身邊,喜歡和你在一起,是多麼美好的事。

  「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問出這一句,她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憐,「你不喜歡我嗎?」

  陸年羽怔住,這是他曾經問她的問題。現在情形完全反過來了。「說什麼傻話。」

  「那你告訴我啊,這幾天你都離我遠遠的,在醫院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為什麼?」

  他被她問的急了,出口就帶了火氣:「因為我不敢了!我不知道什麼會讓你一句話也不說的就倒下!我怕有那麼一天,我又因為疏忽讓你突然不能呼吸!」

  她哭了。

  他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而後悔,想要道歉,想要安慰卻辦不到。因為他的口不擇言,句句都是事實。如今說出來了也讓他自己神傷。他實在怕,怕一個過失就讓她像瓷娃娃一樣破碎。

  最後化解沉默的居然是她,「你要我怎麼做?或者……我寫張紙條給你,寫清所有不能做的事?」

  他苦笑:「天啊,你還真像家用電器,使用之前要先讀說明書。」

  話出了口,他才發覺這話聽起來有多傷人。

  莊柔被打懵,眼前刹那一片白濛濛,痛的不知所措,「你嫌棄我了?」

  她還在為能活下去而歡呼雀躍哪!早就該知道,她僅僅是活而已,遠遠沒有生活。一個正常男生,怎麼能對這樣一個女生忍這麼久?

  「我沒有!」陸年羽開口辯解,腦子裡一下子亂掉,「我不知道……我只是……唉,對不起,我現在說不清楚,你讓我走吧。我們明天再說,行不行?」

  他奪門而逃。

  過了不知多久,天已經完全黑了,莊柔呆呆坐著。

  這麼多天,都是陸年羽在天黑後幫她開燈,什麼事都有他幫她做,她都忘了護士鈴在哪裡。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久,找不到,她茫然的棲身於未知之中,打算自己下床去開燈。見鬼,她又沒到殘廢的地步,只是開個燈也不能自己做到?

  等到下了床,她才想起,連護士鈴都忘了在哪裡,就更加忘了燈的開關在哪裡。昂貴的單人病房舒適是舒適,空間卻真是太大了,她摸索著,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僅僅是開燈這麼簡單的事她也做不到。

  她是否幻想過讓某個人帶她走出黑暗?

  原來,那個給她開燈,給她帶來光明的男生,讓她沉醉在幸福中,再也不能自己找到燈的開關,然後把她丟在黑暗中。

  終究,是再一次失去了。

  那晚莊柔睡的很早,睡眼朦朧中,門被推開,突然有光讓她雙眼刺痛,轉瞬又黑暗。

  模糊間那個高大的身影沖了進來,把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喃喃:「對不起,對不起……我真該死,我怎麼能這麼自以為是的丟下你……」

  她緊緊抱住他,昵語:「你不能離開我……我會好起來的,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好起來……我再也不要你背我了,我要跟你手牽手走在一起……企鵝,我們要一起去你的南極……」

  被她摟著的男人僵住,圈著她的手臂松了松,又抱的更緊。

  他親吻了她的頭頂和額頭,柔聲道:「乖,睡吧,一切都會好的……」

  她被放回被子裡,翻了個身,可惜這個美夢的短暫,這個真相被遺失在半夢半醒之間的片段。

  企鵝第一次親我額頭……這感覺陌生又熟悉……他說「乖」的語氣也與往常很不一樣……果然是在做夢,和真人完全不同……明天要好好跟他說,說我會努力成為四月陽光下的櫻花……

  以錚每一步都像走在針尖上。在莊柔身上留下十六道傷痕的那一天,他心中也自生了十六道傷痕。她的傷痕漸漸癒合,他的傷痕漸漸潰爛。

  在她心中,他已經完全不見了,現在,只有企鵝,只有他們的紙房子、粉櫻花。

  真是笑話,他有從派出所劫人的勇氣,有單槍匹馬去跟許成幻那個土匪頭子談判的勇氣,卻沒有走回她身邊的勇氣。

  他只敢在她睡著後去抱抱她,聽她說關於別人的夢。

  想起,今晚七點時,千惠彙報:「筱靜說,小蘿莉在病房裡哭的很厲害,好像跟男朋友吵架了。」

  以錚眼睛都沒抬一下,繼續研究開辦香港分院的戰略意義:「大驚小怪什麼,情侶哪有不吵架的?把這個可行性報告影印二十份,明天上午開會時用。」嘴上沒說什麼,心裡也不覺得什麼,但做事屢屢走神。晚上9點30分時,他飛快的掛了那個哼哼唧唧的香港人的電話。

  千惠早就習慣陪以錚一起加班了,也陪他一起發現什麼東西是終究放不下的。

  她覺得自己坐在那裡,眼神發木的看著影印機吐出一張張紙,就是為了等以錚再也忍不住,走出辦公室的一刻。

  幾天前打的那個電話還在她腦海中盤旋,儘管現在已經雨過天晴了。

  但,小蘿莉就是個定時炸彈,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讓以錚的心粉身碎骨。他傷口剛剛癒合,就再次撕裂。

  莊柔考完最後一科時毫無輕鬆感,她成了自己以前最鄙視的那種女生——站在教室門口等男朋友。下午三點,不早也不晚的時候,可以做很多事。

  陸年羽沒有遲到很久,他驚訝的發現她似乎精心打扮過了,有些陌生。越來越怕這樣的她,越來越恨這樣的自己。

  莊柔朝他一笑,睫毛微卷:「我們別回醫院了,出去逛逛好不好?」

  陸年羽撲哧也笑出來,覺得氣氛終於有點正常,「小狐狸精,你在學人家拋媚眼嗎?倒好像眼睛進沙子了,下次別這樣。」

  莊柔懊惱的哦了一聲。一路走著,她偷偷看他,不知道他是否察覺,今天是他們的第一次正式約會,而且是她開口提的。

  莊柔挽住陸年羽的手臂,討好似的說:「你可以叫我小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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