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之遠(54)_漪微

五四

　　Jackson也不是一味滿意：「當然，我只能說目前狀況不錯，她暫時會活下去。但後續反應怎麼樣，還是要觀察。而且……治癒的希望不大。」

　　以錚這才被激起了些反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什麼意思？」

　　「這類病本來就很少能治癒，我只能儘量讓她的後半生少些禁忌，少些提心吊膽。她完全可以像正常人那樣活下去，除了一些小小的注意事項。」

　　光明的太陽也總是要伴隨黑子的。一步步來吧，他不能指望一次就圓滿。

　　Jackson仍不服氣，因為他一開始是反對這種大膽行徑的：「真沒想到見效會這麼快，我看你的演員下了不一般的心力。」

　　以錚漠然：「他會保持下去的。」

　　Jackson歎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她會是我在中國的最後一個病人，希望能有完美的結局。」

　　以錚訝然。雖然他一直威脅要走，但從未如此當真過。無論作為朋友還是作為上司，他都希望Jack留下，但這個朋友決定的事，從來勸不得。

　　莊柔沉睡，如嬰兒般潔白而安寧。陸年羽在她身邊不錯眼的盯著，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真的救活了她，上上下下的樓梯，從白天到夜晚，再從夜晚到白天。

　　他帶她走出了黑暗。

　　以錚在外面敲敲門，他起身，將門帶上。

　　以錚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她沒事了。」

　　兩人沉默。

　　「謝謝。」

　　「謝謝。」

　　竟同時脫口而出同樣的話，他們對視一笑，各有尷尬。

　　以錚打破了尷尬，「謀殺案，我知道你也被牽涉，這件事交給我來解決，你和她都不用擔心。」看看初升的太陽，「繼續看緊她的生命。」

　　陸年羽沒答話，似乎心神糾結。

　　以錚輕鬆道：「那麼……我走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要說這句話，但沒想到這麼快。

　　這麼快，就要徹底走出她的生活了，在她醒來之前，回到黑暗中。

　　陸年羽怔然瞪著他背影許久，大喊出聲：「她說，她愛你！」

　　以錚頓住了腳步。

　　陸年羽繼續：「她說她用一個月的時間把一輩子的愛都給了你，分毫不剩的給了你。她喜歡我，是因為不敢和你在一起。她拼命試著愛我，但根本做不到。」

　　陸年羽不由自主的想把後悔藥還他一半，因為心裡總有種被他施捨的感覺。一種單純的正義感和自尊心讓他不會做出隱瞞真相來獲取感情的事。不錯，他入戲了，但她呢？她怎麼可能忘了梁以錚？

　　「她怕自己會死，才把你趕走。但趕走了你，又盼著你回來。她在落地窗前逼自己忘了你，但昏迷前最後一刻還在喊你的名字。」

　　以錚用了一會兒的時間才回頭：「你不是不打算把她還給我嗎？還說這些話幹什麼？」

　　陸年羽挺起了胸膛，一種不深邃但直接，不睿智但真摯的氣質升起在他眼中。「我不打算把她還給你，也不打算讓你把她讓給我。是男人的話，別走，我們公平競爭。」

　　以錚被逗笑了，居然要這個小他10歲的男孩來向他挑釁「是男人的話」。陸年羽有種他不可能再有的蓬勃朝氣。

　　他現在明白為什麼自己險些害死她，而這個男生能救活她了。

　　「我不想耽擱時間。」以錚說出這一句，消失在轉角。

　　耽擱誰的時間？

　　莊柔醒來時，先動了動左手的小指，接著是無名指，五根手指像貓一樣輕撓著床單。

　　白茫茫一片世界，手指的形狀也很模糊，只有手背上的針孔是色彩，有紅的，紫的，和青的。色彩漸漸漫開，百葉窗外有綠樹，射入堇色日光，牆壁淺藍，沙發金黃。

　　然後就是陸年羽，笑容五彩斑斕。醫生和護士湧進來，手術後醒來時的檢查。一切進行好之後，千惠來了，和Jackson一起笑容滿面的看著她。雲意姐也在，在門口站著，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但依舊是美麗動人的她。

　　少一個。

　　千惠笑眯眯：「小蘿莉……你可嚇死我們了！不過呢，雨過天晴。」

　　Jackson讚賞：「You made it through. I'm soooooo PROUD of you.」

　　陸年羽扶著她坐了起來，她對美國人道：「Thanks, Doc….The world is too much fucking fun for me to die.」

　　Jackson臉色稍有變化，但沒去追究這一片欣喜中的幾個黑色字母。

　　莊柔的重生，就這樣過去了。剛醒過來的一兩天，她會模模糊糊的想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另一個星球上。其實還是在地球，但因為少了一個人，立刻就像火星。那個人在哪裡，甚至，他長的什麼樣子，全留在了上輩子。

　　每當她想去拼命回憶他時，陸年羽就會帶著書本和筆記出現，念叨著還有幾天就考試了，既然不想緩考就好好複習。

　　她很開心。

　　現在有無限的時間可以用來學習，她就像海綿吸水一樣貪婪的收集知識。她甚至給爸媽打了個電話，用雀躍的口氣告訴他們，考完試要照舊在上海學些東西，過兩周再回去。

　　這就是她該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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