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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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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錚這時輕微搖頭,莊柔知道他也聽出問題來了,跟他交換了一個懷疑的眼神。他捏了捏她的手,「居然會有人用屍骨的生殖器來判斷性別,真是……文科腦子。」 「……生殖器完全有可能被動物蠶食。如果屍體被發現時已經只剩骸骨了,應該用骨盆來確認性別。」莊柔也搖著頭,片刻之後心虛地想,他一定又要說她喜歡炫耀了。 聲音並不響,然而臺上的博士聽到了,停下自己的演說,不滿地打量他們。 「這位元同學,請問你對這些畫面的真實性有疑問嗎?」他探問道,看上去很平靜,「同學們,這不稀奇,我在美國演講時,經常有人質疑我的真實性。實際上,人們總是不願相信殘酷事實的。」 莊柔全身發冷,他問的是她。 麥克風很快傳到了她手中,她慌得想推給以錚,然而他還給了她,輕聲道:「說吧。把你想炫耀給別人聽的東西,大大方方地炫耀出來。」 她氣惱地看他,暗自出著冷汗,對臺上的博士道:「不……我沒說什麼,請您繼續。」 梁以鐸攤開雙手,笑容親切而從容。「大學就應該是個人人可以說出自己觀點的地方。這位同學,我歡迎你的一切質疑和反駁。」 莊柔剛要推辭,卻見蘇黎在一邊做出了一個無奈的眼神——你說吧,不然演講進行不下去了。 以錚此時左手仍緊握著她的小手,右手微敲座椅把手,凝視以鐸。 故意刁難她來打擊我嗎?你會後悔的。 「博士,我只是覺得您剛才的推測全是毫無科學根據的臆斷。」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梁以鐸顯然沒預料到這樣的話,掩飾地咳嗽了幾聲,重又換上笑容,只不過多了幾分居高臨下的睥睨,顯然在嘲笑她的膽大包天。 「願聞其詳。」 莊柔啟口,聲音一直在顫抖,以錚又捏了捏她的手,以示鼓勵。 「可否請您將齒形圖放大一些?」 梁以鐸依言做了。莊柔又讀了幾秒鐘,再開口時語氣確定了許多。 「這不可能是個孩子。他已經長出了第三顆智齒,那麼就一定成年了。您不可能以屍體的身高來判斷死者是否成年,即使我們假定他身高正常,也不能排除人死後軟骨的萎縮程度,這會讓他的身高被誤讀。」 哄笑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用余光看到陸年羽示意學術部的工作人員打開了會場的燈,於是梁以鐸的目瞪口呆截然眼前了。 「另外,不能用生殖器來判斷屍體的性別,它完全有可能被動物蠶食。應該用骨盆來確認性別。還有……呃……您能不能切換回那張完整的屍骨圖?」 梁以鐸切了回來,他臉色已鐵青了。圖上標記了屍骨各部分的尺寸。 「股骨頭直徑約50毫米……這是男性的典型尺寸,他是男性的可能更大。另外,您剛才說他死於爆炸引發的火災?」 梁以鐸點了點頭,完全洩氣了。他發現自己作為一個知名人文學者的威信已經被大大損傷。 「那麼您就不能根據他雙臂骨頭的萎縮來斷定他是殘疾人,因為火災會導致骨頭彎曲。如果他的四肢是伸直的,那麼多半是生前受到捆綁了。如果是彎曲萎縮,倒能推測多半是正常。」 莊柔深吸了口氣。 「綜上來看,我覺得,死者是個正常的成年男人會是比較靠譜的推測,而不是什麼未成年殘疾女孩。」 在場的學生們開始竊竊私語。 當一項證據被推翻,那麼來自於同一個人的其餘證據也會受到懷疑。博士發現,這件事變得有點脫離控制。蘇黎在場邊作出了個切割脖子的動作,臉色可怕。 演講接下去的部分更像是博士撈回面子的強作掩飾。莊柔尷尬地不敢抬頭看,這時感覺到手還被以錚握著,想抽出來,沒成功。 她怏怏地看他。 以錚目不斜視,表情似笑非笑,開口竟在拿她取樂,「作為未婚夫,我很為你驕傲。」在她生氣之前,他緊接著說下去,這次的微笑很真誠,「而作為你的醫生,我為我們兩個驕傲。」 莊柔一怔,心裡有種暖暖的舒適,他在讚賞她當眾發言的勇氣?說得倒好像是他的治療成果似的。他還說,我們兩個。這四個字讓她心一顫。 兩隻相握的手那麼自然,她不再抗拒,思緒漸漸游離,回憶他說的每個字。未婚夫,為你驕傲,我們兩個。 以錚為哥哥和莊柔做了簡單的互相介紹後,讓她先去醫院,他會在5點鐘之前趕過去。他特意加重了語氣,今晚的治療很重要。 看著兄弟兩人消失在大禮堂中,她開始咂摸,自己瞭解梁以錚這個人有多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經開始瞭解他了。 走出禮堂,陸年羽在外面站著,旁邊是蘇黎,這女人剛剛發現她鼻子底下出了最怪的事。 「小柔,你跟那個梁以錚……」 「沒訂婚。」她下意識地重複了這一點,覺得自己有點傻。 蘇黎洩氣了,拍拍陸年羽的肩膀,說:「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先卸妝去了。」 他不會還不開竅吧?她預備好再次開始解釋。 「沒關係,我不是想不明白,」他的神情有如石化,「你應該不是那種有婚約還去找其他人的女孩。不過……」他笑了笑,「那傢伙碰你的手時,你沒躲開。反正我是什麼都明白了,不明白的可能是你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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