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36)_酒中人

三十六

　　高陽無語，他似乎沒有一句合適的話來反駁英年。英年說的這些自己何嘗不是一個忠實的踐行者？當然他還沒有到一根黃瓜送領導大半根的地步，但他確實沒有給父母洗過一件衣服，卻給領導洗過襪子；父親抽的是一條二十塊錢的煙，他總會把錢省下來送領導六百塊錢的煙。但高陽卻不認為父母是次要的，領導是主要的。在高陽的心裡，父母就是天，他可以無官，卻不可以無父母。

　　英年一聽高陽不言語了，馬上趁熱打鐵："趕快把它賣了，把那些錢全部拿出來，分階段、分步驟地往上送，用不了幾年你就成了副縣，到那時候不就有自己的車坐了？"

　　"呵呵，我覺得開自己的車與坐公家的沒什麼衝突。自己的永遠是自己的，公家的永遠是公家的！我也一直在為能坐上公家的車而努力，現在也沒有停止過。但這一段我想了很多，有時候對當官也不能太刻意了，如果把全部的心思都用來當官，當了官又有什麼意義？"高陽淡淡地說著，等說完了卻聽不見英年的聲音了。停了好大一會兒，英年才說："呵呵呵，看來老哥是大徹大悟了。"

　　"大徹大悟還不能說，只是楊元浩的死讓我想了很多。覺得人這一輩子除了當官，其實還有很多值得我們去珍惜的事！"

　　"老哥說得不錯，學習學習！"英年笑著說，"我還有點兒事，有空再聊！"

　　掛了英年的電話，王健又打來電話。首先也是祝賀老哥成為兄弟裡最先步入小康生活的家庭，然後說："我還常常給老婆說，你們兩口子是最幸福的，勁都使到一塊兒，你看看，買了150平米的房子才沒幾年，現在又成有車一族了！"

　　"呵呵，我們兩口子都是叫花子的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酒喝涼水的那種，只是拿銀行的錢滿足自己的現實需要罷了！"高陽說。

　　"那叫超前觀念，有些人想這樣可就是瞻前顧後，邁不出這一步啊！我還是喜歡那個美國老太太，呵呵呵！"

　　"我們可不能跟你比，你現在是要風有風，要雨有雨啊！"高陽知道王健要想買，比誰都更有條件。

　　"好了，好了，別用光腳再踢我了。改日我們再聚聚，真是好事成雙啊，英年的副縣也快了，到時候我們把喜事都放一塊兒，好好慶祝一下！"王健的話裡除了喜悅，沒有半點兒嫉妒之意。

　　"那好啊！到時候喝他個一醉方休！"高陽說完就掛了電話。

　　辦公室裡，只有小沫的目光還跟以前一樣，坐在椅子上說："我真的很羡慕你和嫂子的消費理念！"

　　高陽抬起頭看著小沫，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聽不見小沫叫他"高科長"了，代之而起的就直接是"你"或有時候就什麼稱呼也沒有，這讓高陽覺得心裡暖暖的。這會兒聽到小沫說的跟王健一樣，心裡就很好奇，定定地看著小沫說："什麼理念？"

　　"超前消費、超前謀劃的理念。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有這種理念的話，也許我們國家的經濟發展比西方國家也慢不了多少！"小沫也沒想到自己怎麼就又扯到了國家大事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紅著臉，說完就再不吭聲了。

　　高陽從來沒有見小沫在他面前講過大道理，今天卻讓他有些吃驚，原來小沫並不是一個不諳世事的毛丫頭，她也有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種種看法。或許過去高陽有點兒看輕了這個對面坐的姑娘。

　　"我這種理念有什麼好？都是借錢過日子。你說別人銀行裡都多多少少有些存款，我們不但沒有，還借了一屁股的債。"高陽想聽聽小沫對自己買車的真實想法。

　　"中國幾千年以來的小農思想，讓我們都覺得只有錢存到銀行裡，心裡才會覺得踏實；銀行裡存的錢越多，才表明自己越富有。今天，當全世界衡量人們富有與否的指標已不再是GNP（國民生產總值），而變成GNH（國民幸福指數）時，我們的這種觀念變得多麼可怕！"小沫侃侃而談，全然沒有一點兒羞澀，看高陽期待的眼神，她繼續說道："美國作為世界上的債務大國，你能說他不富有？美國人一走入社會就變成銀行的打工仔，到老了才抽出自己在銀行的抵押合同，你能說美國民眾的幸福指數就很低嗎？"

　　高陽被她的這番論述震住了，傻傻地看著眼前的小沫，過了一會兒才說："沒看出來啊！看得還挺透！"

　　小沫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嬌嗔地說："人家只是在你跟前胡亂地發點兒感慨而已。看看看，你又在笑話我了！"

　　高陽看著小沫說："你說得真對！沒想到我的買車行為居然引起了一個消費觀念新時代的到來。"

　　小沫看著高陽溫柔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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