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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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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轉身走到房間的書桌前,慢慢坐下來,拿出紙和筆,給父母和妻兒寫了一封"悔過書"。也許當他回到都江,走下飛機的那一刻,迎接他的就是都江市的員警。他可能連跟自己父母、妻兒訴說內心的機會都沒有了。他要把這件事提前做好,這已經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不管什麼工作都要提前著手,按領導的話說那叫"工作要有前瞻性"。平日裡,領導的講話材料、調研彙報、工作彙報……所有的工作,他都會早早把前期工作做得完美無缺,這樣才不會打無準備之仗。 高陽很快就寫好了。這樣一篇小文章,對高陽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高陽從小學開始就喜歡寫作文,而且作文經常被老師作為範文在班裡念。後來上大學,他又是文學社社長。畢業後,他又是語文教學骨幹,特別是在學生作文教學方面有著長於別人的方法。他主持的省級實驗課題《點評式作文教學初探》獲得了全省優秀論文評選一等獎,他所帶的兩個實驗班的作文平均成績高出其他班級很多。考公務員的時候,他的申論居然得了滿分,這讓他自己都難以想像。與此同時,他經常在《都江日報》發表小說、詩歌、散文、政論等各種體裁的文章,業餘時間還寫了幾本小說。這樣,他就成了省作協會員,至少在都江市還是小有名氣的,人們都稱他為"政府寫手",高陽每每聽到這樣的評價,只是抿著嘴笑笑:"胡謅!胡謅!登不了大雅之堂。" 高陽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小心地收起紙和筆,重新躺回床,才覺得這床還挺柔軟,挺舒服。可這幾天怎麼就沒有感受到呢?高陽苦澀地笑笑。他想給老婆打個電話,這些天他獨自承受著自己釀造的痛苦,不願讓自己的痛苦再轉嫁給文麗,文麗裡裡外外打理著這個家,擔子已經夠重了。現在,他特別想兒子,想問問兒子的學習情況,問問他在家淘氣了沒有,問問他想不想爸爸……這樣想著,高陽的眼淚開始不停地向外湧。兒子剛上三年級的時候,高陽到外地出差十多天,兒子天天給他打電話,在電話裡說不上三句話就開始哭,說特別想爸爸,高陽也淚眼婆娑地教育兒子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感情,兒子嘴裡不停地"嗯"著,可還是抽泣地說:"爸爸,我聽你的……可我怎麼也控制不住。嗚……嗚……" 高陽拿出手機,翻閱著手機電話簿,突然"蘭芷"的名字跳了出來。多麼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難道她就是自己若干年前日思夜想的人?他久久地注視著,注視著……覺得蘭芷離他是那樣近,觸手可及;又那樣遠,遙不可及。十五年過去了,她現在還好嗎? 高陽在心裡默念著:蘭芷,你現在到底在哪兒?高陽特別想在這個時候,最後一次聽聽她的聲音,最後一次見見她,問問她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然後在她面前大哭一場,訴說自己的委屈和罪過。 高陽心裡直打鼓,猶豫了半天,還是不由自主地把蘭芷的電話撥了出去。鈴聲響了好大一會兒,對方才接起電話。 "喂!你好!我媽媽正在洗澡……"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在電話的那頭。高陽一聽就明白,一定是蘭芷的女兒。然後,聽到電話那邊一個女人的聲音:"誰的電話?" "不知道,好像是一個叔叔!"還是那個甜美的細細的童音。 "喂,你好……" "……"是的,真的是她的聲音!還是那樣,跟十五年前一模一樣,一點兒都沒有變!高陽的心跳得怦怦響,伴隨著粗重的喘氣聲,連自己都能清晰地聽到。不知道說什麼好,一時語塞。 大約過了十幾秒鐘,對方似乎有些不耐煩了,聲音變得有些大了起來:"喂!請問你是哪位?" "蘭芷……我……是馬陽!"高陽像是跨過了一道連自己都無法逾越的坎兒,屏住呼吸,說話也顯得語無倫次起來。高陽在上大學之前叫馬陽,為了了卻他的一樁心願,上大學報名前,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高陽。 "……"電話裡又是沉默,久久的沉默。只有蘭芷急促的呼吸從電話那端傳入高陽的耳朵。他仿佛看到了中學時蘭芷素雅純潔的身影,在那個秋天的午後,踩著黃葉,呼喚著向他跑來……此時,他似乎真切地看到蘭芷就靜靜地站在客廳中央,呆呆地對著電話,似乎要穿透這遙遠的迴響,尋找那記憶裡最真切的瞬間。 "蘭芷……"高陽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他知道蘭芷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現實。 "媽媽,媽媽,你怎麼了?你說過,好孩子是不哭的!"高陽在電話那頭聽見那個可愛而甜甜的聲音。 高陽的心碎了。 "乖,一個人去上床睡覺!"高陽又聽見了蘭芷的聲音,低低的,沉沉的,帶著憂傷。 "你真的是……馬陽?"過了一會兒,蘭芷似乎把自己的情緒稍稍調整了一下,顯得平靜了許多。 "是的,我是馬陽!"高陽激動地回答。他知道蘭芷還不知道自己改姓的事,但電話裡蘭芷說話的口吻還跟十五年前一樣。 "……你怎麼才給我打電話?"蘭芷的眼前全是高陽的影子,她不知道此時的高陽是個什麼樣子。所有的思念和心痛都一起湧來。頓了一會兒,她終於情不自禁地把這些年來對高陽的思念化作一句嗔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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