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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給你寄了那個包裹後,我就又換了地方,應該比較隱秘了。不想那天欣欣竟然找到了我,我吃了一驚,她說她聽到她爸和一個叫元軍的談話,她不知道我和她父親到底有什麼恩怨,只是聽父親跟元軍說了我的地址,說元軍要的錢都在我這裡,讓他找我來要。欣欣只是感覺比較危險,所以偷偷跑來告訴我,讓我趕緊換地方,同時無意間透露自己要去加拿大了。她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來告訴我,她知道你不希望我受到什麼傷害,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感激她,雖然她的目的是救我,但動機並非為了我。」小雨冷笑了一下,繼續,「我當時就警覺了,秘密又換了地方,同時知道於正浩一定也在準備出逃,否則不會那麼匆忙讓老婆孩子先離開。我通過另一些途徑確定他今天早晨要飛去海南。」

  「你就舉報了他?知情就報?於正浩知道是你嗎?那保險箱裡到底是什麼?」

  「是的,於正浩那麼聰明,當然猜出是我,保險箱裡是所有他貪污和洗黑的秘密,一些原版的收據欠單什麼的,還有軟碟,包括他電腦裡的記錄。跟他這麼久了,以我的智商,從他電腦裡偷這些不難,你以前也說過,我可以放病毒當駭客的。」她看著我,閃亮的眼睛笑著,這麼個驚心動魄的事情讓她敘述得像小孩子過家家。

  「你不要命了?就不怕他殺你滅口?」

  「其實當初部裡收到那封匿名信後他就懷疑過我,那時我還在他的身邊,甜言蜜語打消了他的懷疑。直到一個多月前他老婆找我後,我離開了他,他才重新確定,瘋了一樣找我,找證據。我化名寫了檢舉信給中紀委,也曾想方設法給當時每個參加半導體年度會的領導材料裡裹夾了匿名信,在網上發佈匿名消息,把事情和民憤搞大。所有這些發生之後,找我已經不重要了,逃命變成第一重要的事情,但他還不忘借刀殺人,跟元軍說我把錢和密碼都卷跑了。元軍替他幹了不少走私洗黑一類的事情,想要一筆巨額酬勞天經地義。他卻沒想到,是自己的女兒出賣了自己。也許是報應吧。」

  我皺了一下眉:「元軍呢?你現在沒危險了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元軍已經跟于正浩一同落網了,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小雨冷冷一笑,「我是女人,我不可能讓他這麼耍我,我要他離婚娶我,娶不了我,那自然就要身敗名裂,我不是他以前那些懦弱無能的情婦。」

  我的心一下子縮緊了,看著她裝出的如爭風吃醋的女人所擁有的那種表情,那種邪惡,讓我男人的自尊和自信完全掉到了一個糞坑裡。我失敗得那麼徹底,都到了事情的最後,她還是不願意和盤托出所有的一切,我們之間最起碼的信任已經像前幾年納斯達克的股票熊市,一落千丈。那一刻,我知道,小雨真正地,也永遠地成了我的「前」妻。心頭一陣煩躁,我揮起手支在桌子上摸摸下巴,一不小心,撞翻了桌上自己的咖啡杯。滾燙的黑褐色咖啡嘩一下灑滿了桌子。小雨跳了起來,想到服務台去要些紙巾。

  「坐下!!」我粗魯地喝了一嗓子,讓她坐回自己的位子,同時回頭招手讓服務小姐過來,面無表情地指了一下桌子,說,「收了,換一杯!」

  小姐很快拿來抹布擦乾桌子,給我換好一杯新的,透過嫋嫋升起的熱氣,小雨的臉越來越模糊。小雨的表情有些尷尬,她躲閃著我的目光,終於,她拎起放在旁邊的大衣,對我說:「該解釋的都解釋清楚了,我也該走了,晚上還有些別的事情。」她站起了身,匆忙而慌張。我搖頭歎了口氣:「徐唯真啊,你現在一定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吧?!」

  聽到這一句,小雨呆立在那裡,我從身後拿出那個包裹,丟到桌子上:「你姨媽讓我帶給你,她老人家身體還很好。」看著那包東西,小雨緩緩坐了下去,半天,一種冷而憤怒的聲音響起來:「你竟然去調查我?」

  我嘴角牽出了冷笑,看著她:「跟你一樣,對帶給自己傷害的人,執著到絕不放棄!」

  小雨咬了咬嘴唇,別開頭,不再看我。

  「值得嗎?」看著她的臉,我的聲音僵澀而生冷。

  她緩緩轉過頭,眼睛看著我,眼裡融合了似乎從北極那裡提煉出來的冰雪:「如果你沒有經歷過,請不要評判別人是否值得。你見過嗎?你最愛的人,最親的人,最崇拜的人,一下子……」她右手一揮,又落下,「一下子,頭……爛了,腦漿塗了一地,那痕跡在地上……幾天幾夜都沒有消除,上面……爬滿了蟻蟲蚊蠅……」她的聲音哽咽地顫抖著:「你是否又見過,你最親的人,最愛的人,在你面前,一點,一點地死?整夜整夜被病痛折磨得哀號,就在你的耳邊?她活得那麼被動,那麼絕望而沒有尊嚴?你是否又經歷過那個從小把你摟在抱在懷裡,那麼溫暖堅強慈愛的軀體在最後倒在你的懷裡時顫抖得如風中那片破葉子一樣不足八十斤?」小雨的眼淚讓人心痛地塗滿一臉,「如果你沒有經歷過,請別跟我講什麼是值得,什麼是不值得……」小雨掩面抽泣著,我默默看著她,遞過幾張紙巾,等待她的平靜。

  終於,歷經了幾分鐘的情感掙扎,小雨擦了擦鼻子,抬頭看看我,鼻子嗡嗡著說:「不能否認,於正浩是個父親,是個很好的父親。每當我為他對欣欣那種父愛動容的時候,我強迫自己想起我父親那顆血肉模糊的頭顱。我的任何動容和些許的感動,在那團血肉模糊面前都變得蒼白和毫無意義,甚至轉化成一種更深的仇恨。那是一種掙扎,你懂嗎?你永遠體會不了那種矛盾,那種痛苦,甚至是那種撕裂!」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跟我說?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跟我說?我是你的丈夫啊!」我的心冰涼冰涼的。

  「告訴你能怎麼樣?你只會讓我放手,那是傷痛!」小雨甩甩頭,「我從來不想提起,但無法控制要去報復。我看《基督山恩仇記》,極其崇拜故事的男主人公,尤其那句話:人類所有的智慧都包含在兩個詞裡,等待和希望。我後來去城裡念書,工作,一直無法自製地去追蹤於正浩的行蹤,我知道他有些不法行為,卻沒有辦法接近他和取得什麼證據。後來打聽出他在美國有一個洗黑的公司,我就拼命聯繫出國,連蒙帶騙備了很多公證檔,只為了讓夏小雨這個人可以面目全新,不留痕跡。我去了西海岸,知道他那家公司可能在中部,就換了學校,來了中部。在美國畢竟人生地不熟,找了很長時間,沒有找到,眼看要畢業,經濟又不好,如果沒有工作機會,我就要打道回府了,這個時候,遇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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