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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四天后他們從廬山下來了。柳依依明顯地感到,自己對他的依戀加深了。以前主要是心理上的依戀,現在不同了。她需要他,沒有他不行。

  下午他們搭車去看湖。湖邊的小山上有一幢一幢小竹樓,夏偉凱問一個掃地的老太太:"這裡住宿要結婚證嗎?"老太太頭也不抬說:"有結婚證就不到這裡來了。"柳依依笑得打跌。夏偉凱說:"要不我們就住一晚?"柳依依說:"太貴了。"夏偉凱問老太太價格,也不貴,說:"我們忘記帶結婚證了,下次來再登記,好嗎?"老太太說:"郎崽妹崽,你有結婚證?我們這裡還沒來過帶了證的客人。"

  竹樓裡就一張矮床,榻榻米似的。夏偉凱說:"很好,很好。"柳依依說:"沒覺得有那麼好。"夏偉凱說:"就像天天吃豬肉,天天睡一樣的床有什麼意思?"柳依依心裡被刺了一下,勉強笑了說:"要是天天換就好了啊。"夏偉凱說:"那倒也--"突然意識到了,"我是說床,床,床。"柳依依說:"我怎麼聽去像說人,人,人?"夏偉凱說:"我真的是在說床,床。"用力拍了拍床,"說它呢。"

  黃昏他倆挽了胳膊沿湖走了好遠,柳依依說:"我一輩子沒什麼太多想法,平平安安,平平淡淡這麼過著就可以了。"夏偉凱說:"我怎麼會沒變化?我將來要發大財的,我幾個師兄都發財了。"柳依依說:"你怎麼變都可以,沒出息也可以,就是心不准變,心變了你發天大的財,跟我都沒關係,等於零。"

  默默走了一陣,夏偉凱說:"我說,我覺得你有封建思想。"柳依依說:"我沒有。"夏偉凱說:"你把有些事情看得太嚴重了。"柳依依說:"就是有那麼嚴重。"夏偉凱說:"那我就會覺得有很大的壓力。我不想有那麼大的壓力。"柳依依心裡一涼,說:"你什麼意思?你想變心吧。"夏偉凱說:"沒有,絕對沒有。"

  回到小竹樓,夏偉凱開了門,摸索了半天找到開關開了燈,把站在門口的柳依依抱了進去說:"問題是問題,事情是事情。問題可以懸在那裡慢慢討論,事情不能不做,對吧?總不能在這麼浪漫的地方不留點回憶吧。"纏綿了一會兒,夏偉凱說:"來吧。"柳依依掐指算了一下說:"可能會有點危險了,過安全的日期了。"夏偉凱洩氣說:"早點說呀。"柳依依說:"我幫你想別的辦法吧。"馬上又說:"算了,要不就冒點險吧,真的有那麼科學嗎?"半途中夏偉凱停了下來說:"需要我嗎?"柳依依拍打他的胸叫著:"死人!"夏偉凱說:"你說。"柳依依說:"需要。"夏偉凱還不行動,說:"說,沒有我不行。"柳依依順從說:"沒有你不行。"夏偉凱說:"好乖。"

  14

  沒有你不行。柳依依當時說了這句話,也就那麼說了。回到學校,她才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正分量。沒有他不行,真的不行。只要有那麼兩天沒見到夏偉凱,心中就堵得慌,若有所失,一定要儘快見到,才能緩解那種積累起來的焦慮。她見了他就往他懷中撞去,頭頂著他的胸說:"鑽不進去,怎麼鑽不進去?"

  苗小慧很快就感覺到了柳依依情緒的變化,說:"終於發展到沒什麼發展了吧?"柳依依抿著嘴笑一笑,算是承認了,也並沒有原來設想的難堪。苗小慧歎了口氣說:"這一天早晚要來的,還真能等到畢業?你看你,"她捏了捏柳依依的臉,"到底還是小肉肉做的吧,還充了那麼久聖女呢。"

  柳依依原來設想,一回到學校,兩人之間的事情就沒有機會了,誰知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一個星期一次,有時是兩次,夏偉凱把她帶到學校周邊的小伊人旅店去。第一次去小伊人,老闆娘跟夏偉凱很熟似的,很隨意地說:"來了?"夏偉凱嗯了一聲。老闆娘說:"還那間?"夏偉凱又嗯了一聲。進了房柳依依看裡面還帶了衛生間,又有電視,比標準間也沒差到哪裡去。柳依依說:"老闆娘怎麼認識你?"夏偉凱說:"去年我媽來看我,就住這裡,就是這間。"柳依依見他主動提到這間房,很坦然的樣子,就沒問下去,嘴裡說:"只怕來看你的是別的什麼人吧。"夏偉凱一把將她抱起來。柳依依身子軟軟,縮手縮腳配合著他,不再說話。

  出事了,柳依依一下子從幸福的頂點掉到冰冷的深淵。這個月的事情沒能按時來,這是沒有過的。以前它來了柳依依總很煩惱,想著好事怎麼都被男人占去了,現在卻盼望它來,渴望它來。她把自己的擔憂告訴了夏偉凱,他說:"不會吧,我槍法還沒那麼准呢。"兩個掐指算了又算,似乎應該沒事,似乎又會有點事,總之是擦邊球。

  真的有問題。柳依依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又試了第二次,還是有問題。三天后夏偉凱陪柳依依去了醫院。從醫院出來,夏偉凱扶著她慢慢走。柳依依只覺得冷,天冷,器械冷,醫生的臉冷,自己全身都冷。初冬的陽光照在身上,柳依依感到有一種徹骨的冷,把身體縮成一團。地上的落葉被風吹著,轉著圈兒,柳依依覺得那也是生命,可惜凋零了。醫院門口人來人往,她看到那些身影都是輕飄飄的,像諸多鬼魂趕赴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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