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殤(31)_崔民_學達書庫

三十一

　　鄭策比妙兒更高興，再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妙兒怕是要崩潰。上次拿錢回去，他只亮出4000元，根本沒敢提那10000，妙兒就被刺激得受不了，她通紅著眼線分明的大眼睛，每一根睫毛都站得筆直，一個學食品檢驗的能掙到幾千元月薪，我一個金融專業的高材生連工作都找不著？鄭策哄得精疲力竭，最後舉手投降，我們別吵架，我辭職，等你做到白領我再出去找工作好不好？

　　妙兒憤怒地大吼，不好！你想兩個人餓死嗎？

　　再後來他們相互攙扶著出去大吃一頓，給妙兒買了兩套漂亮衣服，回到住處燈也沒開就上床，做愛，很投入很激烈。濕漉漉的妙兒枕著他濕漉漉的臂膀，我怕你會嫌棄我沒用。他緊緊地摟了摟她算是回答，她在黑暗裡輕笑，這時候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你可不能不要我。就有熱熱的東西滴落在他肩上。

　　鄭策在太陽底下站了半天。已經很久了，妙兒沒這麼開心過。

　　6

　　週一。鄭策拎著幻燈機、投影儀、手提袋--裡面是產品資料和小禮品，費勁地用後背抵開玻璃大門，他沒法伸手擦擦已經滑落到眼皮上的汗珠子。

　　他來市立醫院呼吸科為醫護人員舉辦一次小型會。因為無利可圖，絕大多數廠家銷售人員不屑于在護士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鄭策卻不。工作漸入正軌，鄭策著眼於更細微處。其實心底裡鄭策存在有一種很矛盾的感情，他依賴那些驕傲冷漠的醫生，他們是他的衣食父母，是他的上帝，但同時他又鄙視他們，當他們從他手裡拿錢時，竟然還能保持不變的高貴尊容。

　　有個綽號"槍王"的主任醫師，開大處方是有了名的，他一次從鄭策手上拿走近2000塊錢！寶氏的臨觀費比率不算高，近2000塊錢的提成意味著他開給病人至少1300多盒藥。僅一周的時間！

　　接錢的時候他不耐煩地咕嚕一句，你們的費用是不是該往上漲一漲了？

　　鄭策在給總部的申請上寫著小型會目的：塑造企業形象。理由：護士和病人接觸最密切，一定程度上能夠影響病人用藥選擇，長遠看，平衡醫護關係對寶氏有百利而無一害。……公司當即批示：同意。

　　自鄭策開拓了四家新的商業，將寶氏品種打入這座首府城市所有二甲以上醫院後，他的所有申請全部OK。

　　7

　　會議設在住院部二樓病人休息室。鄭策放好機器，將產品資料和小禮品發給所有前來的醫護人員。他選擇了寶氏抗感冒藥和抗過敏藥作為講解重點。幻燈片唰唰地過，鄭策力求用最精煉和通俗的語言讓大家明白這兩種藥的藥學原理和化學結構。然後提問，簡單到家了--感冒是怎麼樣的症狀？引發過敏病症的原因有哪幾種？……只需答出一條兒即可得到一份小獎品。

　　氣氛踴躍，鄭策準備好的十份小獎品分分鐘便發完了。護士長輕輕走進來，還要很長時間嗎？快要查房了。鄭策說，結束了。他知道護士很忙，是輪換著來的。她們和他說再見，往外走時顯得有些興奮。鄭策看看人都走完了，叫住護士長，雙手遞過去一個盒子，一隻精緻的咖啡壺。特意準備的。

　　護士長接過來，淡淡地笑笑，謝謝。

　　鄭策喜歡這份不卑不亢自然大方的態度。應該的。他說。他問清了還有上夜班和輪休的護士，按數目點出相應的資料和禮品，請轉交她們。他看出來，護士長意外之余真的有些感動，她默默地接過來。

　　鄭策沒有把所有剩餘禮品都留下。他讓護士長明白，他是做足準備來的，他重視她們，尊重她們，而不是施捨般一古腦全部給她。事實上，他申請的禮品已經證實他有心。掛筆造型可愛色澤鮮豔。帶梳子的化妝鏡盒美觀實用。

　　一輛計程車停在門診樓前，他招了招手。

　　這時候，背後有個小小的怯怯的聲音，哥？

　　8

　　鄭策推開臥室的門，妙兒果然還在睡。她那家期貨公司和美利堅作息時間同步，於是他們就象太陽和月亮，一個緊追著一個，卻總也追不上。鄭策在床前坐下來，妙兒在睡著時就象個孩子。她的一隻手伸在外邊，他握住它。

　　妙兒醒過來，打開臥室門，客廳煥然一新。自從她開始上班，已經很久沒打掃房間。衛生間嘩嘩水響，鄭策抬頭看著她，馬桶臉池都清洗過了，你用吧。

　　妙兒帶著滿臉水珠出來，鄭策正襟危坐在沙發上。妙兒有些不安地偎在他身邊，你怎麼了？鄭策點著一支煙，半晌，悶悶地回答，我看見馬麗了。在哪兒？醫院。鄭策煩燥地猛吸一口煙，她爸病了。妙兒陪著他坐了一會兒，你想怎麼辦？鄭策沒出聲。妙兒站起來，我去換衣服。鄭策坐著沒動，妙兒在他身邊蹲下來，就算為了馬麗，咱們也該去看看。鄭策狠狠摁熄手中的煙。

　　馬麗一家住在麗園社區，這和他們留給鄭策的那套公房有著天壤之別。社區鐵藝雕花大門出入口都有保安守著，社區裡面有綠地，假山，花磚地面鋪成好看的圖案。鄭策跟在妙兒後面走進電梯。

　　還是剛從北京回來，鄭策帶妙兒來過一次。馬麗是唯一一個見到他們高興的人。馬麗爸爸還算客氣地請他們坐了，馬麗媽媽一貫的面無表情，她說，來了？就好象上周還在一起吃過晚飯。整整四年，他們沒有見面也沒有互通音信。

　　馬麗長大長高了。

　　馬麗父母沒有留他們吃飯的意思，他們很快就告辭了。馬麗一直送他們到社區門口，哥，她拉鄭策的手，你回來就好了，我挺想你的。鄭策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回去吧。遠遠地回頭，她還站在那兒。妙兒握他的手，馬麗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那天他們在外面吃了兩盤拌面，妙兒誇張地喊，天呐，太好吃了。鄭策看她，你會不會後悔？妙兒收了笑容，把手伸過來，用力地握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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