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殤(30)_崔民_學達書庫

三十

　　4

　　鄭策回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聽電話錄音留言。這已經是慣性了。一邊做自己的事兒，一邊聽電話裡嗲聲嗲氣的女聲，就好象大學時候在圖書館，耳朵裡塞著耳機，聽著《春天的狂想》看《檢驗工藝流程》，自然和諧兩不耽誤。

　　總部打到辦公室的電話通常不會有什麼大事。催交工作月報。核對貨物出倉記錄。因為還沒有核算任務，相對而言，鄭策沒什麼壓力。現在是月底。總部把工資和費用打到鄭策摺子上，顯示金額25000。鄭策有些發愣。這麼多？

　　從傳真過來的費用月報裡他看到匯款明細：自己的薪資福利計4000元。新品種進院費3000。根據合同金額的8%劃撥產品費用8500元。

　　再就是那10000元，總部批准的大型會費。

　　因為搭許言順風車，這筆錢原封沒動。鄭策清楚地看到那10000元用途說明裡是大型會費。就是說，這筆錢已經從總部的帳目裡核銷了。也許，總部看到合同回款和醫院開具的品種入院費用收據，認為這筆錢再清楚不過地派上重要用場。總之，財務方面已經作了帳務核銷處理而且此後沒有任何人追問。

　　思想鬥爭了整整一天，鄭策把那10000元取出來存了個定期。這是屬於鄭策的第一個一萬元，他有些緊張有些激動有些興奮卻沒有絲毫的罪惡感。和那些人相比，這是他辛勤勞動應得的報償。鄭策另取了4000元錢放在皮夾裡。做藥這行當，沒有2000元現金，出門心裡都沒底兒。況且，他和妙兒也還要生活嘛。費用月報上清楚地注明，這個月劃撥了產品費用8500元。

　　鄭策明白，這段時間，他的工作重點將有所轉移。

　　5

　　妙兒終於找到工作了。

　　她傳呼過來時，鄭策正在市兒童醫院藥房統計本月用藥情況。

　　和商業和醫院上層打交道鄭策還算得心應手，可眼下，面對穿著白大褂，頭髮全部抿進帽沿裡，白口罩遮了大半張臉，只留一雙眼睛冷冷地審慎地打量他的目標醫生，他不能不陪上更多的笑臉和小心。

　　開始鄭策想得挺簡單，由醫院出計畫，與商業簽合同，這頭出那頭進，乾淨利索。可後來他很快意識到，他輕視了其中最重要的環節。藥品生存法則。

　　藥品進醫院可能有兩種命運，一是飛快地消化完，等待再次出計畫補貨，這是良性迴圈；再就是靜靜地躺在醫院藥品庫，直到過效期退回商業。商業和廠家簽訂有調換過期藥品協議，所以受損失的只能是廠家。任何廠家，你亨譽全球你藥到病除，也都免不了有過一次或幾次被打入冷宮的時候。如何避免？訣竅只一個，鎖定目標醫生。目標醫生就是給你用藥的醫生。拿什麼鎖定？錢。給醫生的錢有個很專業的名詞，臨觀費。臨床觀察費。其實說穿了就是提成。

　　鄭策看似隨意實則細心地翻看手裡的統計數字。

　　他冷笑，安莫仙1415盒？你把病人當藥罐啊。

　　這是市里唯一的三甲兒童醫院，所有寶氏產品藥房都有，可是，除了小兒止咳露外其餘全是成人用藥，就婦科能用一些抗生素，由於今年連著出了兩次醫療事故，已經沒人敢來這家醫院生孩子了。上個月，藥房補進安莫仙1000小盒，鄭策去藥房查過，加上原有庫存就是全部用掉也不過1000盒多一點，何況庫房還有很大剩餘--這醫生竟敢虛報1000盒？！太狠了吧？！

　　當然，鄭策臉上還得一如既往地沉靜和坦然。

　　鄭策最後當然只按實際用量280盒付了費用，那醫生也沒有老大不高興，大概覺得能蒙過去當然好，蒙不過去也不損失什麼。這時候鄭策才在她眼周的紋路裡看出點笑模樣。最後她沒忘記給自己找個臺階，哎呀，怕是把安莫仙和海南藥廠阿莫林混一起統計了，那是國藥，比安莫仙便宜一半還多，用量自然大些。我們處方上寫著安莫仙，可病人卻非拿海南藥廠的阿莫西林，也沒辦法。

　　鄭策含笑點頭，是呀是呀，也沒辦法。

　　從藥房出來，鄭策找個僻靜角落再呼妙兒。剛扣下電話，鈴聲立刻響起，妙兒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有些氣吁吁的。我找到工作了！鄭策的心嗵地放下來。期貨公司！妙兒的聲音像是在天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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