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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我們重新坐好,中間還是隔著好幾米,不過,尿完尿氣氛和剛才不一樣了,好像我們做過什麼一樣,多少有點一家人的感覺了。「你瞌睡了就躺下睡一會兒,我守夜。」我說,她回答得很乾脆,口氣裡有了記憶中那種又嬌又嗔的味道:「不,我想和你說話,一直說到天亮,你就把我燒死,要不就活埋!」我故意顯得很生氣:「不許你再把死掛在嘴上!」她顯得比先前克制:「我沒開玩笑,我該死,我活著也難受,我把世界上對我最好最好的一個人殺了!」我說:「其實,不應該給你判罪的,我學過,麻風病人多少都有些妄想症。」她立即問:「啥叫妄想症?」我回答:「妄想症就是不由自主地胡猜亂想,眼前老是出現同一個情景,想擺脫都擺脫不了。」她幽幽地說:「我當時真是這樣,老看見劉偵偵和我丈夫睡在一起,其實我心裡不信,可是眼前老是這個情景。」

  我說:「不是你的錯,外國有這樣的例子,麻風病人殺了人,和精神病人一樣對待,要無罪釋放。」這時她突然低下頭,好一會兒不出聲,我看見她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在毛竹上。「別哭了。」我說,我聲音發軟。她立即說:「我覺得我有罪,我該死,別人躲都躲不及,她天天給我送飯送水,她也是人,她本來活得好好的,她也有家有小,我把好心當成驢肝肺了,我就算死十遍百遍也抵不了她的命。」她越哭越凶了,我覺得山裡面所有的野獸都要聽見了。

  我猛地站起來,大步向她走去,什麼都不在乎地把她緊緊抱進懷裡。我給她擦眼淚,就像在給我的孩子擦眼淚,就好像我長大了,她還是原來那個小天鵝。我想起了她給我洗頭時的情景,想起了那兩個垂著的小乳頭,它們再一次出現在我眼前時比原來大多了,可絲毫不像當時那麼傲氣,乏乏的、呆呆的,顯得比她本人還可憐巴巴。我什麼都不想在乎了,我大力摁住它們,這還不夠,我還把她推倒在厚厚的毛竹上,在她身上使著蠻力,似乎想到更遠的地方去。

  她突然用力推開我,直直地坐起來,低聲問:「你說麻風病真不傳染嗎?」我幾乎在發誓:「肯定不傳染,那個挪威醫生做了幾十次試驗,沒一次傳染的。」我重新抱緊她,繼續做著徒勞的努力,她的身子完全軟了,展展地躺下任我折騰。但我還是不得要領,某個瞬間我終於想起更遠的地方在哪兒,我伸出手,我摸到了她的褲帶。可我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身子像閃電從天邊掠過一樣抽了一下,還緊緊地夾住雙腿,一喘一喘地說:「我怕,怕給你染上,咱們還是忍忍吧。」我的羞恥感一下子強烈了起來,我也想起了別的東西,於是就放開她。

  10.見不得男人

  其實,我挺見不得男人的,我和我丈夫很少有那個事,我們差不多是名義上的夫妻。我們結婚的那天晚上,他發現我不是處女,反應不像我想像的那麼強烈,好像早就知道一樣。他可能覺得我這樣一個從小就紅了的漂亮戲子,還是處女才怪呢。我能猜著他的心思,他把小天鵝娶到手了,就心滿意足了。我撒謊說,小時候去鄉下演戲時遇上壞人了,那人是誰天黑沒看清。他下床抽了一根煙,就想通了,上來接著要。我這才知道我不光是身子叫人破了,我的心也破了,我根本不喜歡男人,男人挨我我都受不了,噁心得要命。我最受不了的是動我的乳頭。

  我丈夫非要不可的時候,我就讓他保證,不動我的乳頭。我丈夫想把我變過來,可是,我始終都提不起興趣。我給劉偵偵悄悄說過這事,我還開玩笑說:「要不,你啥時候給我幫幫忙去。」她就笑,快笑傻了,笑完,還把我壓起來撕我的嘴。我那麼說的時候,並不完全是開玩笑,我試著想了想,她如果真和我丈夫睡在一起,我也沒啥感覺,一點都不嫉妒。可是,誰知道,那兩天在窖洞裡,怎麼就變了!

  小木屋前面的那一晚上,好像是我長這麼大頭一次喜歡男人,篝火那麼照著,杜仲半跪在地上烤羊腿,給羊腿上撒鹽撒辣椒面,半個臉映得紅紅的,嘴一歪一歪的。我這才覺得對面那個人,是和我從裡到外都不一樣的一個男人,我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座風中的沙堆一樣,又軟又滑,我盯著他看的時候,想讓風快快把自己刮開。當然,我還是忍住了。我是個麻風女,又是個殺人犯,我不能再缺德了。我在心裡罵著自己。後來,我叫尿憋得不行的時候,其實是又想了,我讓他陪著我,裝成膽小鬼的樣子,也許是想引誘他吧。我尿完後,他躲在馬背後尿尿的時候,我覺得男人低頭尿尿的樣子真是好看,比一匹馬還好看。我哭的時候,他過來把我緊緊地摟在懷裡,使勁摸我的乳頭,我奇怪,我並沒有噁心,有好一會兒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早把麻風病和殺人的事都忘光了。

  小木屋前的那一晚上,我覺得有好多好多該說的,好像一輩子都說不完,我給你說的,比我心裡感覺到的要簡單多了。不是我不願給你說,我想說也說不清。整整一晚上,他都抱著我,他一遍一遍地親我,親完了再親,好像沒個夠,我能感覺到他的心有多深,他是打心眼裡不嫌棄我,他肯定不是裝出來的。可是,我現在不是小天鵝!我是個能嚇死人的麻風女,還是個狠毒的殺人犯!他應該躲得遠遠的才對,連看都不願看我一眼才對。我問:「你為啥對我這麼好?」他不回答,反過來問我:「我後來為啥不去看戲了?你知道原因嗎?」我這才知道,他那麼早那麼早就喜歡我,他小時候看戲就是為了我,後來不看戲了,也是因為我。聽完他的話,我多想搖身一變,變成以前的樣子,讓他這麼抱著親著,抱個夠,親個夠,可是我打死也做不到,我心裡一急,又死聲哭起來!

  11.麻風院

  第二天,我們到上灣時已是下午了。那條名叫黛玉的黃狗箭一樣沖了過來,嚇死我了。我討厭的東西應該是三樣:老鼠,蛇,還有狗。我直往杜仲身後躲,杜仲一腳踢在黛玉的肚子上,黛玉慘叫了一聲,跑回去了。那幾個大夫可能剛睡醒,頭髮還亂糟糟地就出來了。我猜,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一定是吳鶴聲吧,大額頭,穿著一件藍哢嘰中山裝,別著一隻鋼筆,一臉的不高興顯然和黛玉有關,黛玉正像一個嬌氣的女人一樣,哼哼嘰嘰地靠在他腿上。戴眼鏡的那張娃娃臉肯定是房愛國,剩下的兩個一胖一瘦的,不知哪個是譚志,哪個是陳餘忍。幾個大夫都用吃驚的眼光看著我,猜測著我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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