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日記(71)_西冷社

七十一

　　夜釣

　　作者/尾巴卷卷

　　一

　　你真的知道你每天吃下去的到底是什麼嗎？

　　要知道，很多時候眼睛也是靠不住的。

　　自從白暮走後，我就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嘴巴。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我的手又忍不住伸進冰箱裡拿出一塊凍豬肉。那塊肉冰冰涼的，紅白兩色相間。我嘴裡的唾液腺馬上開始積極的工作，大腦裡出現的是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吃起來應該肥而不膩、入口即化……我全身上下的每個毛孔都開始雀躍呼喊，幻想出的滋味在嘴裡旋轉，讓人不忍咽下。

　　下一秒，我吐了。一手拿著那塊凍豬肉，一手扶著冰箱，直到只能吐出水來。

　　我把豬肉又放了回去把地板打掃乾淨，然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個女人坐在電視機裡，鮮紅的嘴唇一動一動，「最近豬肉價格呈上升趨勢……」

　　雖然我不想，但還是把目光落在了冰箱上，木木地看著那個白色的長方體，像在看著一個敵人。

　　我拼命的想控制住自己，但還是伸手打開了冰箱，它散發出妖異的白色冷氣，使我渾身一顫。因為我愛吃肉，白暮在冰箱裡準備了很多，豬肉、羊肉、牛肉，還有狗肉。現在它們紅紅白白地堆在一起，假扮成一個屍體。

　　它們本來就是屍體，動物的屍體。

　　人，也屬於動物。

　　我把它們都拿到廚房。被高高舉起的剁排骨的大刀，在燈下閃著冰冷的光，我從玻璃的倒影中看見自己的樣子，一個十足的屠夫。

　　本來我就是。

　　每次大刀落下，都會讓肉末四處飛濺。我拼命地剁著，似乎在發洩。

　　我從每種肉上都切下了一些，分別做成紅燒豬肉、牛肉蘿蔔、爆炒羊肉和朝鮮狗肉湯。

　　然後請了樓下的老張上來，我們開了兩瓶啤酒。老張和我一樣是單身，兩個光棍一起喝酒也算能排解鬱悶。每樣菜他都嘗了幾口，並且頻頻點頭,一邊用手指著一邊評價，「味道都不錯，豬肉肥而不膩，牛肉鬆軟清香，羊肉滑嫩味濃，狗肉湯香辣可口，很對味兒……」

　　對味兒！他說對味兒！

　　他剛說完，我又吐了。綠色的水。

　　他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我什麼也說不出，只是感覺胃被扭成了麻花形狀：似乎有只手，把我的胃當成了濕毛巾……

　　我低著頭努力地吐著，吐到天荒地老，吐到海枯石爛。

　　最後他扶我躺到床上，並且收拾了我弄髒的地板。直到他走，我都沒有告訴他，我是用狗肉做的紅燒肉，用牛肉做的爆炒羊肉，用羊肉做的狗肉湯，用狗肉做的牛肉蘿蔔……

　　眼睛，果然靠不住。

　　二

　　我在一家屠宰場工作，每天眼睛裡看到的都是紅紅白白的肉，鼻子裡聞到的都是新鮮的腥甜，耳朵裡聽到的都是各種大豬小豬臨終時的呻吟。每個在流水線上的人都是麻木的，我們很少說話，只是對著屍體努力工作。

　　我負責檢驗，看著一排一排的屍體掛在鉤子上，沒了手，沒了腳，沒了頭，身體不再流血，泛著新鮮的紅和白，發出淡淡的腥味兒。它們都很安靜，沒有人想過它們半個小時前還是會跑會叫的活物。

　　我喜歡用手撫摸它們油膩膩的身體，帶有某種變態的欲望。那是冰冷的、柔軟的觸感，就像白暮的身體。

　　但是昨天，我看見了一個女人。她站在裝滿屍體的廠房門口，穿著藍色的連衣裙，大腿雪白。安靜的廠房裡馬上出現了很多聲音，我聽不清，但是我知道他們在議論，議論這個漂亮的女人，議論她的臉蛋和身材。這種議論帶著男人們特有的酸臭的汗味，不堪的意淫，和對擁有過這個女人的男人的詛咒。

　　我不怕被他們詛咒。

　　我沒有看清她的臉，她一個優雅的轉身就消失了。我拼命地跑過去，看見她還站在廠房門口，柔順的頭髮垂在肩上。她低著頭，我看不見她的眼睛。

　　我用力的抱住她，「白暮，白暮，你知道我多想你嗎？」

　　她沒有掙扎，順從地靠在我肩上，掉下來的眼淚打濕了我的衣服。

　　大家圍上來。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中，我依舊閉著眼睛，抱著白暮，吻她的臉頰，貪婪地聞她身上的味道，如癡如醉，渾然忘我。

　　紅棉趕來的時候，白暮已經走了，剩下我木然地站在原地。

　　紅棉是我的朋友，或者再確切點說是我的情人。在白暮還沒離開的時候，我瘋狂的迷戀著她。她是一位優秀的醫生，漂亮，大方，卻看上了我這個屠宰場的工人。

　　她愛我，關心我，不管白暮在不在我身邊。這一度讓我很抓狂。但是在白暮離開後，她已經成為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救命稻草。

　　白暮走了，帶走了我的魂兒，我的生活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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