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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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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飛》裡說,我出生的那一年大地震,我看到了審判江青,我還看到了好看的電影,在一大片油菜花(油菜花?)地裡,一個穿著紅毛衣,紮著小辮,手裡揮舞著一條紅紗巾的姑娘,朝著不知名的前方奔跑。(慢鏡頭)她跑啊跑啊,臉上溢著健康的紅暈,卻總是跑不到頭。我實在不知道這部電影的名字,如果你知道,麻煩你打個電話告訴我,對於那個鏡頭我有著非常的好感,我希望能夠找到它再次重溫一遍。 我的朋友看過我的小說以後就去找資料了,他們在兩年以後才找到那個鏡頭的出處,他們打電話告訴我,那部電影叫做《被愛情遺忘的角落》,是峨眉電影製片廠1981年攝製的農村題材影片。 1981年,多麼好的日子,那一年我五歲。 我的朋友們說,很好,你注意到了紅毛衣。那麼你從五歲開始就已經是一個小才女了,因為紅毛衣是整部電影最富於表現力的細節道具,是純真愛情的象徵。 我有點茫然,我說其實我很笨,我只記得那個鏡頭,我根本就不知道它有什麼意思。 我從五歲開始寫詩,我都寫了十年了,才發表了一首詩,我在我的處女詩《霧》裡說,這個互相看不見的世界,讓我們挽起手來吧,衝破這層層迷霧。大意如此。 兩年以後,我改寫小說,我的小說很快就發表了。我在一我的處女小說《獨居生活》裡說,我的同桌女同學跑到上海去,跳黃浦江自殺死了。我媽檢查了我的小說以後問我是不是受了《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影響? 我也有點茫然,我說什麼叫做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後來我在一家旅行社打暑期工,每個週末我都帶一個龐大的團去杭州、西湖美景兩日遊,我帶得很好,每個人都喜歡我,老闆也喜歡我,他說他要加我工資,可是開學前的最後一個星期六,我在花港觀魚導掉了兩個新加坡男人,他們沒能自己找回來,於是我一分錢也沒有得到。 當下一個暑假來臨,我在我們城市的第一家民營呼台找到了工作,他們總是排我一個人值夜班,我每天晚上都接到騷擾電話,然後我打電話給另一家呼台的夜班尋呼先生,騷擾他們。我只拿到了很少的一點錢,他們說我是未成年少女,不需要太多的錢。 然後我就拿著我的工資袋去找我們老闆,我一點兒也不害怕,我在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就代表全年級和校長對過話,我不怕再來一次,即使把對手由校長換成了尋呼台老總,我也不會害怕。 我在辦公室裡看到了我們老闆的朋友,他是我爸,我爸被我的出現嚇壞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讓我出去打暑期工了,他說他有很多錢,可以養我一輩子,可是後來我辭了宣傳部的職以後,他又說他不養我了,他說,你淪落到流氓無產階級去了。 當我反抗他,說自己是一個知識份子的時候,我爸就給了知識份子一個沉重的耳光,而且他對我說,請你給我滾,滾了以後就不用再回來了。 我是我爸惟一的孩子,他居然也跟我翻臉,可見,所有的父親憤怒起來都會翻臉無情的。 我從事宣傳思想工作有三年之久,我非常鬱悶,每個人都知道我為什麼鬱悶。其間我把我所有的鬱悶和愛都寫下來,我每天都寫到淩晨,寫了一百多萬字,我賺了足夠吃飯的錢,可是我爸仍然不讓我辭職。 我去電臺做DJ,每週一三五,深夜十一點到十二點的節目,我很累很累,可是我故意折磨自己,從小我就是一個自虐狂,我知道,如果我不可以用酒精麻醉自己,我就只能用疲勞麻醉自己,只要我很累很累,我就沒有空去想體制和不合作的事情了,我會累得睡著。一切都好了。 小時候我總是問我媽我為什麼必須活著,當我媽悲傷地看著我的時候,我就會說,總有一天一切都會結束的,我自己來結束。我會把我媽弄哭,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孩子。 後來我喜歡我們幼稚園的一個男孩子,他長得很好看,可是他不知道我喜歡他,因為他生來弱智,活不過十歲,我就站在大雨裡淋自己,我生了一場大病,整天咳嗽,從此以後,我一絕望就咳嗽。 我總是傷害愛我的人,惟一的方法就是殘害自己的身體。 我終於在新世紀來臨之前離開了宣傳部,我曾經複印了我1996年的年終個人總結,我複印了五份,準備每年都交一份上去,交完以後我就升職,或者辭職,可我只交了三份,從此以後就再也不需要交了。 我做了我的最後一檔電臺節目,和聽眾們告別,當然這與我的辭職沒有任何關係。有一個小女孩打電話進直播間,說,茹茹姐姐,不要走。可是我仍然要走,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很危險了,我的導播每天都告訴我,有一個男人站在廣電中心的大廣場上等你。他穿著西服,捧著百合花。 他使我精神緊張,每天我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考慮要不要換節目檔,當我的要求被台長拒絕以後,我每天一醒過來就考慮要不要調班,我的做二四六節目的搭檔,我每天每天都找他調,我們的節目變得沒有規律,有時候我們倆都去上節目了,有時候我們倆都不去,導播找不到我們就播一個月前的錄音卡帶,居然也有聽眾聽得出來,寫信到台長室,舉報我們。後來我的搭檔被我煩死了,他開始躲我,無論如何都不肯回我的電話。 本來我完全不必這麼緊張,可是我們隔壁電視臺的女主持主持節目的時候,被人襲擊了,就在廣電中心的大廣場上。他用刀刺她,每一刀都很惡毒,她抱住自己的頭,捂住臉……對方使用的是小水果刀,所以她沒有死,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月就又來上班了,表面上看她沒有任何傷痕,可是只有我知道,她從此以後再也不能穿吊帶睡衣了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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