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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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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仔細看看。」他抿著嘴唇,十分嚴肅。 我再靠近一點,膝蓋幾乎要碰到他的床了,仍舊是覺得他在笑,那笑容並不是凝固的,而是在不斷的、動態的微笑。這裡燈光實在太暗,大約15瓦的燈泡,懸掛在門口的橫樑上,昏慘慘一點微光,傳到這個床鋪時,已經近乎於無,只大致看得清一點輪廓。我彎下腰,想要看清江闊天所謂的「死者」的面容。 強烈的芳香直入腦門,幸好我早有預防,預先在口內含了驅除氣味的中藥,人中和太陽穴抹了味道濃烈的風油精——這都是老王塞給江闊天的,他自己也渾身裝備齊全,站在床邊,望著我。 看見老王我感到很高興,在那麼多白大褂全都倒下的時候,只有他一枝獨秀——幸虧今夜他去了另一處現場,這才避免了法醫檢驗所內那種集體昏迷的壯觀場面。 對於我的高興,老王始終保持嚴肅,這讓我感到事情很不尋常,便趕忙低頭看死者。 腰彎下去,與死者的臉貼近到一定距離,我終於看清,原來,他臉上不斷運動的,並不是活人的微笑。 那是密佈的傷口,大大小小,覆蓋在他整個面布和裸露出來的皮膚上,依稀可以看見傷口內部一片鮮紅。那些傷口正在迅速地收縮著,好似紅色的花朵在不斷萎縮。我先前以為的微笑,不過是傷口牽動死者面部肌肉造成的假像,而那些我以為是死者所發出的含糊的聲音,原來是傷口收縮的響聲——傷口收縮的聲音,好似無數泥鰍在泥裡鑽動,吧唧吧唧一陣微響。 這種情形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凝視著被傷口牽得不斷變幻表情的死者,眼見他眼角眉梢都在運動,而又分明已經死去,真是說不出的詭異可怖。 我在哪裡見過這種情形? 死者的身體上,穿著一套建築工地上陳舊的工作服,衣服已經十分破爛。我仔細查看衣服的破爛之處,卻發現那些破口很新,顯然是新弄破的,全身上百處衣服的破洞朝外翻開,每個破洞裡都有一處傷口,吧唧吧唧地收縮著,如花萎謝。有一處傷口較小,收縮到後來,完全消失,只留下一團深色的淤痕,而那淤痕也在不斷變淡、變小、最終趨於無形。 當傷口全部收縮成淤痕、淤痕全部消失,這具屍體看起來就是完好無損的,誰也不知道死者為何失去這麼多的血。 我眼睜睜看他不斷變化,半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我本來以為郭德昌屍體上傷口的收縮已經十分可怕,然而現在的情形,卻比那時要可怕數倍。這種超越了尋常恐懼的刺激,反而讓我分外平靜因為我不知道要以什麼樣的表情、什麼樣的動作來面對這種情形,似乎什麼樣的表現都太顯平淡,不足以表達我內心的震撼,因此我只有選擇面無表情。抬眼看看江闊天和老王,他們的臉在幽暗的燈光下,黃不溜秋,看不出什麼表情。從他們臉上,我仿佛看見自己。如果說屍體是恐懼的源頭,那麼他們兩人則是恐懼的表現,因為這種表現更接近我的內心,反而令我更覺可怕,只短短地看了他們一瞬,我便趕緊低下頭去,繼續看那具屍體。 我終於知道這種情形在哪裡看過了,在郭德昌死去的那個夜裡,我親眼看見他全身籠罩在無數青色的印記下,在我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些印記之前,它們又消失了。 還有北街那個孩子,他的屍體上,也有這樣逐漸消失的青色印記。 看來郭德昌和那個孩子,並不是沒有受傷,而是和這名死者一樣,傷口都消失了。 這是什麼樣的傷害?是什麼力量,在一個人全身留下這樣多的傷痕? 「沒有人聽見他的叫聲嗎?」我看著死者,喃喃道。 江闊天搖搖頭:「沒有任何人聽到他的叫聲。」 這實在太奇怪了,在這樣嚴重的傷害下,有什麼人能夠忍住不叫?何況他住的是這種集體宿舍,人口密度很大,而且隔音效果極差,不要說是大聲慘叫,只怕連低聲的悄悄話,也有被隔壁聽見的可能。 「你沒有注意到他的傷口嗎?」江闊天道。 我愕然望著他,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死者的傷口如此明顯,他為什麼這樣問? 老王走到我身邊:「你注意看,他的傷口,是怎麼弄出來的?」 他這麼說,倒提醒了我。我凝神細看死者的傷口,那些傷口現在已經縮得非常小,如果我不是來得這麼快,只怕再晚一點,就什麼也看不到了。雖然傷口已經縮小,但是仍然可以辨認出,每一處傷口的邊緣都不整齊,邊緣上那種鋸齒狀痕跡,明顯是牙齒咬過! 這個發現讓我暗暗心驚,難道這幾起案件,並非人為,而是野獸肆虐? 是什麼野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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