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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八 香氣襲人

  我一直認為,女人是天生的母親,即使她仍舊是少女,那種光輝的母性依舊讓人覺得溫暖。只可惜現代的女子,因為生存競爭,溫柔的天性逐漸萎縮,代之以鏗鏘決斷,行動之間隱然有金屬之聲,儼然是堂堂女丈夫。那樣的女子,固然有其獨特的魅力,卻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喜歡的女子,必須是一個溫柔的小母親,身上時刻散發著淡淡的陽光香。

  我沒想到我會這樣早碰到這個可愛的小女子,我未來孩子的母親,當我在這個心慌意亂的下午,匆匆上樓尋找她時,在那間白色的辦公室裡,我看見一幅畫:一個溫柔恬靜的女子,嘴角掛著神秘的笑容,靠在黃昏的窗邊,眼睛望著遠處不知什麼地方,歲月在她的身邊悄悄流淌。而我知道,她會在那裡,無論歲月流到哪裡,她永遠會在那裡。

  她聽到我的腳步聲,乍然回頭,動作自然而流暢,卻又透著說不出的溫柔,我的心忽然定了。

  「東方,你到哪裡去了?」貂兒看見我,整個安靜的面孔像花朵般開放了。

  我微笑著看著她。每次看見她,所有的恐慌和疲倦都沒有了,我覺得語言都是多餘的,仿佛不用說話,她也能明白我的心思。

  「出什麼事了?」她果然心細,察覺到我心神不定,走到我面前仔細地看著我。

  我笑著搖頭。

  我不願意那些可怕的故事干擾她的生活,便隨口跟她說起一些瑣事。她被我一帶,話題也跑開了,又開始快活地說一些有趣的小事,那些事都是我從沒留意、也從不關心的,被她一說,變得有滋有味。

  她的那些病人,忽然都變得安靜了,仿佛冥冥中知道我們相處的時光很珍貴,沒有一個人來打擾我們,一直到她交班,都沒有人來打擾。

  我本來想問她沈浩有沒有說什麼,可是一聽她說她的小故事,就忘記了自己要問的什麼。

  天色,就這樣黑了。

  我們一邊聊,一邊吃過了飯。

  「原來醫院裡的飯味道還不錯。」我有些驚訝地咽下一口菜,中午和秀娥一起吃的那頓飯,為什麼一點也不好吃?

  貂兒是個多話的孩子,即使是吃飯時,也是說個不休,但是一點也不囉唆,濺珠瀉玉般的聲音,就算不聽內容,也是享受。

  我完全忘記了江闊天,也完全忘記了我要調查的事情,如果不是貂兒提醒我,我不會想到要在臨走前去看看沈浩。

  我們這頓飯吃的時間很長,到沈浩病房時,已經是夜裡9點多了,其間當然還有一些別的節目,那是我和貂兒的秘密。

  沈浩已經從搶救室換到了普通病房,9點多鐘,外面還正熱鬧,醫院裡的病人卻大部分已經就寢了。沈浩的病房黑沉沉的,燈已經熄了,貂兒幫我按了燈,便轉身去護士辦公室,將我們路上買的好吃的送給她的姐妹們吃。

  這間病房一共有四張床,沈浩睡在靠門的床上,其他三張床上也睡了病人,幾個人都在熟睡。

  一股濃郁的香,漂浮在空氣中。

  我感到奇怪,這種香味怎麼好像比下午時要濃了許多?正猶疑間,沈浩睜開了眼睛,看見我,怔了怔,又飛快地閉上眼:「我其實沒有醒,我是在睡覺。」

  他這樣說,讓我哭笑不得。原本不欲打擾他的睡眠,可是氣不過,便走過去將他棉被掀開,也只是出於惡作劇的目的,掀開之後,他驀地坐起來,我故意誇張地對他笑笑,轉身欲走,卻聽他叫了一聲「哎喲」,回頭一看,他的手腕上,細細地淌下一條血絲,大約是剛才起身太快,在桌子上刮了一下。

  我正要嘲笑他,卻突然被一種奇怪的感覺攫住了,將我鎖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血,豔紅,黏稠,迷離。

  濃郁的香氣充塞了我的整個胸腔,讓我無法呼吸,眼前忽然模糊起來,除了那一抹近乎妖異的血紅,我什麼也看不見了,心中產生了一種強烈得可怕的念頭,仿佛一隻巨大的手,要從我的身體裡拽出什麼,我站立不穩,在原地渾身顫抖,感到極度的孤獨與恐懼。

  「你怎麼了?」似乎是隔了許多重阻隔,傳來沈浩沉悶的聲音。

  我繼續顫抖著,不敢動,隱隱有個感覺,似乎只要一動,我就不再是自己了。周圍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我像個黑暗中的孤兒,搖擺著站在那裡,冰冷的汗一股一股地從身體的各個部位流下來。

  香,多可怕的香,我覺得應該要逃走,香氣中藏著一隻野獸,要吞噬這個世界。

  但是如何逃呢?

  我一逃,就會被香氣捕捉;我不逃,就會被它毀滅。

  一隻柔軟溫熱的小手穿越了香氣的屏障,捉住了我,似乎有人在急切地說著什麼,我卻什麼也聽不見了,仿佛這只小手,是危險汪洋中的島嶼,我緊緊握住,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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