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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為了驗證,我打了個電話給江闊天和老王,他們證實,今天早晨的確沒有聞到任何香氣。

  也就是說,今天早晨,那種曾讓我和員警們如此恐懼的芳香,已經從郭德昌的屍體上消失了。

  那是如何消失的?

  想了想,又打了個電話給老王,要他看看梁波的屍體上是否有這種香氣,老王很快又回過話來:「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郭德昌屍體上的香氣什麼時候消失了?

  在我苦苦思考的時候,秀娥一直在緊張地看著我,等了很久,終於忍不住說話:「東方,你是不是想到德昌是怎麼死的了?」

  她這麼一問,我才回過神來,不覺有些歉疚——對她來說,郭德昌的死因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卻不知道,郭德昌的屍體又發生了那樣的變化,隱瞞這件事,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她,但也沒有辦法。

  「那種藥是什麼樣子?」我問她。

  「紅色,」她說,「一種紅色的水,很好喝,喝下去以後肚子裡很暖和。」

  「那種藥的氣味到底是怎麼樣的?」這是我最關心的,雖然已經知道和屍體的香氣一樣,但還是想得到更詳細的描述。

  她翻起眼睛回憶了一小會,努力搜索著形容詞:「很怪,以前從來沒聞過,聞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但是又有點,有點說不上來的難受。」

  關於香氣,我總覺得自己還有什麼沒想起來,那仿佛是整件事的關鍵,可惜我完全找不到頭緒,那只是一些思維的影子,在腦子裡漂浮,讓我捕捉不住。

  「其實我們的日子本來就要好過了,我的病也好了,他的身體也一天天好起來,可是偏偏……」秀娥的話在耳邊幽幽響起,我沒有聽全,只聽見「他的身體也一天天好起來」這幾個字,猛然觸動,忍不住叫了一聲:「啊!」

  「什麼?」秀娥被我嚇了一大跳。

  我顧不得安慰她,連忙問她:「郭德昌的身體也一天天好起來了?怎麼說?」

  她凝視我半晌,歎了口氣:「這有什麼關係嗎?」然後她的眼光轉為迷離,語氣也愈加平緩,帶著哀傷與追思:「德昌身體一向是不太好的,你也知道,他那個年紀了,平時總是這疼那疼,心臟也不好,血壓也高,風濕也總犯,一有個變天,就是感冒發燒……」她說得非常不簡潔,拖拖拉拉說了一大通,好歹說出了我要聽的話。

  郭德昌在出事前一周左右的時間,身體突然變得好了,各處毛病一天天消除,走路走得飛快,飯量漸漸恢復到了三碗,一大罐液化氣,尋常瘦弱點的小夥子都扛不動,他都能隨便往肩上一扛,從氣站走回家中途不用換肩。除了身體機能逐漸恢復,他的夜間視物能力也逐漸增強。有一天停電,家裡恰好沒有蠟燭,秀娥待在原地不敢動,他卻在屋裡走來走去,要什麼就能拿到什麼,秀娥問他是怎麼回事,他說他看得一清二楚。

  在秀娥說出這些情況之前,其實郭德昌的屍體也顯示了這些變化,他身體上原有的疤痕都消失了。那原本是十分重要的線索,只是後來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我們來不及細細思考,要不是秀娥提到他的身體突然變好,恐怕我也不會這麼快就想起他屍體上一些早有的跡象。

  「他的身體變得年輕了。」我喃喃道。

  「什麼?」秀娥疑惑地問。

  「他的身體變得年輕了,是不是?」

  「年輕了?」秀娥閉上眼睛努力回想,半晌,搖了搖頭,「我沒注意到,天天在一起,他一直是個老樣子——不過,昨天,在警察局,他的頭髮的確是變黑了。」說到這裡,她驀然睜大了眼睛:「這是怎麼回事?」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郭德昌的變化,其實並不是從死後才開始的,他早就在變了。只是我們沒有想到而已。我們只注意到他屍體的奇怪變化,卻沒有想到,這只不過是生前變化的繼續,這種變化如此頑強,不因死亡而終止。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變化?

  這種變化,要變到什麼程度才會停止?

  如果郭德昌還活著,我可以說他就是變化的主體,但是現在主體已經死亡了,變化還在繼續,那麼,變化的顯然不是郭德昌,至少不是作為正常人類的郭德昌——這個想法讓我不由暗暗心驚——變化的主體如果不是正常人類,又是什麼呢?

  我只希望,這種變化不會傳染。

  我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安慰了秀娥幾句,便起身準備離開。

  走出來,才發覺已經是下午5點,冬天的黃昏來得很早,窗外已經有些朦朧的暮色了。

  我忽然覺得心裡很慌,從未有過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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