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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惋惜之餘,我也感到奇怪。

  從年輕主人房間裡的情況來看,他應該是為出走作了準備,有一部分衣服已經從衣櫃裡取了出來,且行色十分匆忙。

  而一個行色匆忙整理衣物準備離開的人,為什麼會穿著睡衣?

  這一點十分讓我不解。

  如果說那衣櫃裡的衣服是被兇手取走,什麼樣的兇手居然會在殺人之後取走衣服呢?

  或者,是一個小偷?

  然而依舊解釋不通。

  在年輕人的臥室床上,分明散落著一大疊人民幣,看來總有幾千元,如果是小偷,怎麼可能任由那些錢放在那裡而不拿走?

  如果說小偷是因為殺了人而慌亂逃走,忘記了取走那些錢,那麼,衣服呢?為什麼衣服又不見了?我找遍了房子,始終沒找到那些本應在衣櫃裡的衣服。

  我這樣胡思亂想一陣,又不覺好笑:現在情況未明,我這樣瞎猜又有什麼用?

  「他是怎麼死的?」發現自己是在瞎猜後,我終止了神馳,轉而向法醫問一些實際的問題。

  法醫老王四十多歲,有過多年的現場經驗,有好幾次都當場提出極其有用的線索,讓案件順利解決,是警界的一名專家。老王手底下徒子徒孫一大堆,尋常案件都不勞他出馬,這次他親自出現,顯然是因為現場彌漫的特異芳香,這種芳香關係到兩條人命和一名傷者,而且案情離奇,算得上大案了。郭德昌的屍體是他的得意門生解剖的,最後的結論還未出來,報告已經交到了他手裡,我正準備找時間問問他,不料這起案子倒讓他自動出現了。以前與員警幾次合作中,我跟他有過一面之緣,彼此頗談得來,跟他說話也就不客氣了。

  老王一邊在屍體上弄來弄去,一邊搖頭:「不知道。」他用戴著白頭套的手指指點著屍體給我看:「全身找不到一處傷口,」他笑了笑,「和郭德昌的情況一樣。」

  我全身一震。

  彌漫在空氣中的芳香從我面前緩緩流過,仿佛一種誘惑。在聞到這種芳香時,我就應該猜到,這個人的死,必然和郭德昌的死有某種聯繫,可是為什麼我卻還作了那樣一通推測,居然認為有可能是小偷無意中殺人?

  我為什麼會作出這樣可笑的推測?

  是不是因為,在我的心底,一直保留著那個冰冷的夜晚的印象?那印象裡,有屍體,有死亡,有芳香,而最深最深的,卻是莫名的恐懼。

  我在害怕什麼?

  我心裡陣陣發熱,身上卻一陣又一陣的冷,冰涼的汗水沿著背心濕透了內衣,讓我打了個寒噤。我為這種沒來由的恐懼而感到慌亂——這樣的恐懼,仿佛隨著那芳香的漂浮而從每個毛孔滲入,是以前從來不曾出現過的情景。我雖然不是膽大之人,但也並不膽小,與屍體和死亡遭遇也並不是第一次,這次卻格外不同。

  我害怕旁邊的人看出我的恐懼,悄悄用衣袖揩幹了額頭上的汗珠,同時竭力將注意力轉到老王身上,借此忘記自己心裡那種不可名狀的感覺。

  老王正用白大褂的袖子在抹額頭,那飽滿而白皙的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注意到我在看他,他抬頭望我一眼,眼鏡後的眼睛裡,竟然有一些惶惑。他看了看我,又看看周圍——其他人都在忙碌,沒人注意我們,他略微猶豫一下,湊近我耳邊,低聲道:「奶奶的,不曉得為什麼,忽然覺得心慌。」他一向是個斯文人,只有在特別高興或者害怕時,才偶爾說一句粗話,因此他這話一出口。我便聽出,他心裡已經慌亂到了極點。

  我用汗濕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想要安慰他。他卻通過肩膀感覺到了我手的顫抖,敏感地看我一眼,和我交換了一個苦笑的眼神。

  是什麼讓我們如此害怕?

  我注意觀察四周的人們,那些員警們正在有條不紊地工作,仔細地看卻可以看出,他們每個人額頭上都有汗珠滲出。

  難道每個人都在害怕?

  這種想法讓我不寒而慄。

  「啪!」一隻手拍上我的肩膀,我渾身一哆嗦,回頭一看,原來是江闊天,他已經問完話回來了。

  「怎麼這麼緊張?」他跟我開玩笑,我牽了牽嘴角,卻怎麼也笑不出來。老王神情嚴肅地看著我們,看得江闊天不自在,低頭審視自己一番,愕然道:「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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