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階梯(71)_葉正聆

七十一

　　「是的。我明天就走了。我不會再衝動地一次次來找你。你完全變了，變得面目全非，原來去年你答應結婚只是自私而輕率的決定，因為那個時候，你在上海混不下去了，就選擇回青島，現在在上海有富婆撐著你，你就黏在上海走也走不了啦。你從一開始就抱著試試我的心情，我還一次次地為你懷孕！我以前優柔寡斷慣了，我真後悔！」

　　她們兩個曾經互相嫉妒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讓他有些難為情。女人有的時候很自私，讓男人覺得她們的心智是如此不成熟，可有時又因為愛而產生很無私的情感，讓她們面前的男人自慚形穢。小漣對熊楓是無私的，熊楓對章鳴也是無私的。當她們認為自己的不幸還不是最大的不幸時，當她們對明天還有一絲期望之後，她們就消除了嫉妒。

　　熊楓見他不說話地低著頭，就邁出了腳步。他終於開口叫出她的名字，她停頓了一下，等他說話。可是除了平靜還是平靜，熊楓失望地閉上眼睛，還是在小漣的攙扶下走了。走得顫抖，走得決絕，走得令他不敢想下去。

　　他看了看包裡飛往香港的機票和好不容易辦好了的通行證，這可是他第一次去境外。熊楓等了他近十年了，應該早就學會堅強了吧，那再讓她等一回也沒有關係吧。他這麼猜測著，讓自己的心裡舒服很多。在這個冰冷的大城市裡，他是個外來人，他只有不停地工作才能讓自己出人頭地。

　　那天晚上，小漣為了照顧熊楓一夜沒睡。她感到熊楓正陷入深深的痛苦，她讓熊楓睡她的床，自己在沙發上打了個盹。半夜裡，她去看熊楓時知道她並沒有睡著。熊楓在尋求忘卻，卻難以跋涉。他們曾經感覺是在一起成長的，可是枝葉在某個大地回春的瞬間裡分叉了。

　　章鳴在香港工作了兩個多星期後回了上海。可是前一天，熊楓在青島生下了一個女嬰後，由於身體虛弱和心情原因，造成羊水栓塞，由於出血過多而死。而孩子保住了，按醫生的說法，這種危急的情況下保住孩子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他回上海知道這個慘痛的消息後，第一個就想到了小漣。

　　小漣曾經恨過熊楓奪走她寶貴的愛情，可是也為她的癡心流下了眼淚。她來到了章鳴的小屋，她已經想不起他們已被記憶埋沒的纏綿。他躺在床上發呆。她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看著他沮喪的臉。他英俊的臉上佈滿苦雲，眼中的悔恨和雙手空空的樣子讓人同情又心疼。

　　他哭了，痛苦地把頭埋在了雙膝上。這應該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徹頭徹尾地痛苦吧！為他變質的婚姻和愛情，為他已經找不回來的真正感情和美好年華。

　　小漣很為熊楓難過，可是面對章鳴她又不忍心責備很多。那晚，她什麼話也沒有多說，只是讓他痛快地哭。她只說：「你就當我是你的朋友，在朋友面前，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她完全不知道他與白屏的事情，她與白屏也是少有往來。

　　當你笑的時候，世界陪你一起笑。當你哭的時候，只有你獨自一人在哭。章鳴想著。

　　還是在白屏的豪宅裡，白屏告訴章鳴，她準備回美國了。

　　「至於我的公司，我已經決定要賣了。我的丈夫一人在外，是需要妻子陪著的。他跟別人合作設計的車子在底特律車展上展出了，我也開始有點想他了。謝謝你這些日子的陪伴，沒有你，我的日子不會那麼充實。不過我也為你做了許多事，我們算扯平了，再說，我對你也厭倦了。至於你的職位，收購的那個公司準備結構重組，就看你的表現了，這點我幫不了你。」

　　剛剛經受過熊楓離去的悲痛，他只能把希望寄託在事業上。可是現在無情的事實再一次擺在他的面前，他氣憤地站了起來，說：「你是想甩掉我嗎？」

　　「你也可以收購我公司的部分股權啊，這樣我們就還可以連在一起了。可是你收購得起嗎？從一開始，你不都是靠我？」她也站起來，手中裝滿蘭花茶的杯子故意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從法國買來的首飾珠寶仿佛要跳出來。她曾經給他做過許多蘭花糕點，做美味的蘭花茶也是她的一個特長，特別是在炎熱的夏天，在晾乾的蘭花中拌入蜂蜜和花椒，用開水沖飲，擺在他的面前。而現在的她只是自顧自地喝著，忘了也給他一杯。說實在的，她厭倦了他懦弱的眼神和依賴的表情。「章鳴，你有什麼？不就是英俊的臉和高大的身材嗎？就像女人漂亮的臉和苗條的身材一樣。你想想，自從認識我以來，你所掙的錢是不是比你從前掙的十倍還多？一百萬沒有，幾十萬總有吧，你還憑什麼埋怨？算了吧！」她的眼睛裡有比他更多的怒氣。

　　憑什麼？如果多問些憑什麼，自己就不會走到這步田地了。他入骨入肺地明白了，在他倆的世界裡，他們早已身份錯位，他成了女人，而她成了男人。她操控他，又拋棄他，就像男人拋棄女人，天經地義，不必哭泣。

　　白屏接到表妹孔晴然的電話。

　　「白姐，BCBG又有新裙上市了，我在美美百貨看到的，好漂亮的，你穿上一定棒極了。雅詩蘭黛化妝品也在搞促銷，你可以拿積分卡換染髮膏。我的同學做費拉加蒙的店長，哪天讓他給你挑幾雙最新款式的鞋子？那鞋子的鞋楦與眾不同，保管你穿上之後舒服又漂亮。我還幫你辦了伊勢丹和太平洋的貴賓卡……」

　　在白屏眼裡，孔晴然是一個可愛的表妹，能說會道，喜歡消費又新潮時髦，在穿衣打扮上與她有著許多共同語言。她們常常一起出去逛街，孔晴然是她的買衣參謀和提包小姐。對於孔晴然和遲永曾經的關係，孔晴然守口如瓶，所以白屏並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的孔晴然在一家臺灣人開的公司裡工作，其實，孔晴然自從離開遲永後，已經很久沒有工作了。她不停地找男朋友，用他們的錢來購置自己想要的東西。她的收入都是以前和遲永一起炒股票的時候賺的。她是一個見好就收的人，和遲永在一起一年後就知道股市的熊市已經來臨，就逃離了那片田地，但是能像白屏那樣有錢一直是她的夢想，所以奉承拍馬是必不可少的。

　　白屏倒反而不喜歡自己的親妹妹青水，青水是一個完全和孔晴然相反的女孩，節儉老實，又不會拍白屏的馬屁。最近還和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談戀愛，讓白屏覺得很沒有面子。

　　這天，白屏和孔晴然在瑞金賓館的泰國餐廳裡吃飯，她們吃著青木瓜沙律和燒烤豬頸肉等菜肴。白屏告訴孔晴然說，自己已經把章鳴給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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