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階梯(70)_葉正聆

七十

　　她想到了在曲阜孔廟裡看到的獨一無二的龍樹，樹幹上藤枝糾纏盤旋，活像一條龍的身軀，當地導遊說是當年乾隆在樹上一靠所致。她覺得神奇，藤枝和樹幹，就像男人和女人，抑或女人和男人，只是在愛情中，誰扶誰？

　　他又說了他所聽過的一個真實的故事：那是一個普通的美國人家庭，母女相依為命。在女兒四歲的時候，父親就應徵入伍，調遣赴越南，在戰場上陣亡。幼小的女兒對父親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母親就常常回憶父親和她們在一起的往事，也常常給她看照片，努力使父親繼續活在她們中間。母親與父親從小青梅竹馬，父親離去後，她竟沒有再嫁，直至病逝。長大成人的女兒在收拾遺物時發現母親藏在一個盒子裡的一張信紙，上面是母親寫的一首詩，等她看完了那首詩，才明白母親一直獨身的道理。

　　「記得那天，借了你的新車，我撞凹了它，我以為你一定會殺了我的，但你沒有；

　　記得那天，我在你的新地毯上吐了滿地的草莓餅，我以為你一定會厭惡我的，但你沒有；

　　記得那天，我忘了告訴你那個舞會是要穿禮服的，而你卻穿了牛仔褲，我以為你一定會放棄我的，但你沒有；

　　是的，有許多的事你都沒有做，而你容忍我，鍾愛我，保護我，有許多許多的事情我要回報你，等你從越南回來，但是你沒有。」

　　那麼平凡淺顯的話語，卻是透著萬分的懇切。讀過無數的詩作，但這首無名的短詩最讓迪克心動。他說他沒有刻意背誦過，但這詩一直在他的心裡，直到來到了上海還是如此。

　　這首詩現在也留在了小漣的心裡，是那位母親忠貞的愛情打動了她。變幻的人生和自然，誰是主，誰是賓？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相信，愛情是所有人的財富和考驗，表面的東西會消失，但心裡的感情會持續永遠。自由是可貴的，比自由還可貴的是可以遵照自己內心的選擇取捨。她相信愛情應該是由心而發的，所以是自由的，它讓人們的心情更加愉快，相互間又相處得更加融洽。

　　他們手牽手相擁在樹林裡，那種親密對她來說曾那麼遙不可及。

　　凝結如玉的瓊花覆蓋著安靜的神秘大地，此刻的他們如同坐上了幸福的渡船，哪怕只有短暫的旅程。

　　章鳴的工作在白屏的指導下開展得不錯，不僅薪水豐厚，而且可以接觸到許多設計界的名人。現在，他就在獨立地和香港大設計公司商談新款箱包的設計計畫和行銷戰略。

　　他還是熊楓的丈夫，未來孩子的父親，他知道做白屏情人的日子終會結束，只要不告訴熊楓，他甚至可以在上海買上什麼「國際花園」之類的房子。但所有的一切都要在與白屏的關係良好的前提下，他的生活寄託漸漸就這樣聚焦在這種關係上。他離開原來的公司，也沒有什麼理由回青島了，只好與熊楓通過電話聯繫。

　　當章鳴與設計公司的老總在城隍廟的「老上海」飯店門口告別後，突然接到了熊楓的電話。她說她已經在他的家門口了。

　　他飛也似的到了他租的房間門口，看見兩個等待的背影。她隆起的肚子讓他突然沒有勇氣去面對，而令他更驚訝的是站在她身邊的小漣。

　　他們進了屋後，小漣說：「章鳴，你或許很驚訝我會出現吧。她前天就到上海了，可是你為什麼不開手機？她前天晚上在這兒等了你一個晚上，可是你一直沒出現。她沒有地方可去，就找到了我。」

　　「我是以前玩你手機時記下小漣電話號碼的。她收留了我，讓我住在她家裡。章鳴，你還記得嗎？這是我第三次為你懷孕，我一直告訴自己要生下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可是，自從年前我回去後，你就再也沒回青島來看我。我知道你現在的工作好多了，也忙多了，可是，你真的忙到連回家看我的時間都沒有了嗎？難道我們的婚姻只是登記一下就可以了嗎？我是你的妻子還是影子？我對現在的你一無所知，所以我要來這裡親自看看。如果今天我不打電話，你可能又不會回來了，那麼你住在哪兒呢？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和小漣呢，沒想到我還誤會了她。可她對我的誤解非但沒有責怪，反而對我很好。我在青島省吃儉用，只想能好好在海邊買套房子，好好跟你生活，天天看到海，這個心願還能實現嗎？」

　　「別說了。熊楓，對不起，我一直沒有負責。」他的世界裡已經沒有浪漫了。

　　「可現在我快要生了，你難道看不見嗎？你陪著我好嗎？我也不問你還有什麼別的女人，只要你答應我，陪我渡過這個難關，然後和我一起回去，好嗎？」熊楓央求著。

　　「我，我後天就要出差到香港，現在正在設計明年新的主打產品，要半個多月呢。我實在脫不開身。」他看著同樣不理解他的小漣。她曾經是很愛他的，可是現在，她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來幫他。

　　「原來如此。你現在好了，西裝筆挺，風度翩翩，天天在外面風光無限。你工作不如意的時候，我為你苦惱，你工作如意的時候，我更為你苦惱。好吧，沒什麼了。小漣，我們走吧。」

　　「熊楓，你住小漣那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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