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階梯(47)_葉正聆

四十七

　　她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狄更斯的《耶誕節頌歌》，主人公為了賺錢，鬼迷心竅，結果失去了朋友和家庭，聖誕幽靈降臨，終於把他喚醒，他才走出個人小圈子。」

　　「有時我覺得，不太富有的人對物質享受的快樂並不比富裕的人差多少。」

　　他們說著話，聽著音樂，很快就到了她家門口，她留了電話號碼正欲走開，他伸出腦袋大聲嚷嚷：「小漣……記住，不要憂鬱，開心點啊，快樂地生存。」

　　這幾個星期以來，小漣為飯店的事情忙裡忙外。她已經學會了快速忘記章鳴。從進貨、運作到結單，她幾乎是每天干到半夜十二點。第二天還要邊吃油條邊趕公車上班。她的飯店稍上軌道時，認識了不少外國人。他們喜歡到小漣的店裡點上一些上海菜，他們喜歡老片《我愛露西》中的電視明星露西鮑兒，她就為他們放特地去買來的經典歌曲《往日情懷》，和他們一起交談，讓他們感到賓至如歸的開心。她也明白了，做生意其實就是做人。

　　有時想想，一百多年前在上海的外國人，沒有一個人不認為此地最終是要被他們征服的，他們視中國人的習俗為兒戲，視中國人的宗教為荒蠻，對於商業活動，也只叫一個買辦來委託辦理，始終不願意與中國人直接接觸。可是現在，峰迴路轉，人們一樣地享受這裡的一切。

　　她愛這個世界，愛那麼多朋友，也愛那麼多接踵而來的意外豐富自己的人生劇情。

　　她有一個西班牙女朋友Marita，Marita住在巴塞羅的海邊，長髮猶如大海的波浪般飄逸迷人，她有漂亮的拉丁味的外表和機智的談吐。她給小漣看過一張小女孩的照片，那不是她的女兒，而是她弟弟的女兒。Marita為了給小女孩買一個玩具熊貓而在上海逛了一天。她離開中國的時候，小漣跑到上海最大的花市裡買花，為Marita搭配了一束由杉枝、香羅和胭脂花組成的花，非常美麗，讓Marita在機場一下子掉下眼淚。小漣看著她走進機場，她的美豔因花而顯得聖潔，哪怕不再相見，也讓小漣難以忘懷。這就是朋友，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思君。

　　還有一些外國人是帶著自己的妻子或女友來的，但還是會和中國女孩跳熱情的「Shalala」。

　　每當緩慢的舞曲響起的時候，就有些五十開外的外國男人會挽著他們的妻子第一個上臺跳舞。他們曾是相愛的冤家，如今早已成為幸福的鴛鴦，從美國到中國，還能跳到一起，攬在一起，令中國女孩羡慕不已。其實在美國，夫婦共同做家務是非常普遍的。有時，小漣教他們中文，他們念「扁擔長板凳寬」「紅鳳凰，粉鳳凰」之類的繞口令，活像幼稚園的小朋友，他們不怕出醜，大家快樂是最重要的。其實，人的絕對差異是很少存在的，妻子總是愛丈夫，父母總是愛兒女，各國的差異只是在生活習慣和民俗風情上的，在為人處事及對世界道德觀的判斷（除開政治因素）上是近乎於無差異的。

　　別人的渴望也正是你的渴望。渴望健康不老，渴望愛情長久，渴望周遊世界，渴望光彩照人，這就是所謂的世界大同。

　　小漣喜歡和代雲交談，因為在幾經痛苦的感情後，她越發感覺到與女友的友情十分珍貴。她們有時間的時候，就去看話劇、畫展，逛書店。有時她們會談到愛情。

　　談論的地點可以在花園裡，可以在行走的馬路上，也可以在沿街的麥當勞裡，地點並不重要。

　　「有的時候看一些凱薩琳·赫本或是英格麗·褒曼的老電影，總會被那種氣息深深打動。哎，她們講述的愛情是多麼平凡又不容易達到，愛情到了最後應該是深層次的理解和全然的信任及託付，應該是真正意義上的精神昇華吧。就像春秋時期的那個傳說，秦穆公之女弄玉嫁與簫史，夫婦倆登臺吹簫，引來百鳥翔集，兩人乘龍跨鳳，登仙共去。而在這個都會裡，有多少人可以找到那種境界？愛情只是一個詞，其副本卻千千萬，但尋求專一是相愛的人永遠的希望，否則，只是維持不了多久的小小滋潤。」代雲說著，她戴著KANGOL的帽子，把帽檐隨心所欲向上翻卷，顯出俏皮的樣子。

　　小漣說：「讀書的時候，看古希臘神話，傳說天后赫拉、智慧之神密納發和美神維納斯，為了爭奪金蘋果請特洛伊王子評判。三神各許一願，天后許以財富，智慧之神許以智慧，美神許以海倫美女，結果特洛伊把金蘋果給了維納斯。這也說明無論是誰都會沉溺於情，而且會因此願意放棄其他。人總是把最重要的留給自己，但對情人的奉承例外，情人就是對方的弱點，除非對方不愛自己，否則這個弱點他們甘之如飴，這是一種定律，也是愛的代價。」

　　「是啊。」代雲說，「如今的人比那個王子機靈多了，他們認為美人有很多，但自己的江山是不容易得到的，有了江山才能有更多的美人。他們曲解了愛情的意義，他們最愛的只是自己，他們只是希望對影成兩人便可。」

　　「你覺得哪個作家對愛情的解釋最貼切？」小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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