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階梯(45)_葉正聆

四十五

　　晚會從晚上八點開始，小漣是在九點到場的。她推門而入時，就一下子感到與寧靜夜色不同的火熱氣氛。音響裡放著迷人的爵士音樂，六十多平方米的大廳裡搭了一個小台，代雲在臺上跳舞，充滿了情色意味。她身穿一件黑色緊身長裙，頭髮高高地盤起，十分投入地扭動身姿，手裡拿著一支點燃的雪茄。台下的人也沸騰起來，拿著酒杯一起扭動起來，面孔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下忽明忽暗，這個空間驟然變得有些缺氧。代雲曾說，她最害怕沒完沒了的寂寞，她要人們陪著她。

　　小漣看著如蝴蝶般的代雲，也跟著音樂打起拍子。此時的代雲如同一個狂熱的靈魂販賣者，放縱年輕，換取快樂。她豪放地拿起她的散文小說集《完整的寂寞》，粉嫩修長的手指從最後一頁開始撕，每撕一頁，她就熟練地將它折成紙鶴。音樂由歡快的爵士轉為慢熱的布魯斯，人們也跟著安靜下來，看著她手中的紙鶴從飛揚到飄落的過程。小漣在人群裡撿到了一隻，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遲永家裡看到的一盒紙鶴，五顏六色，那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的心意，如今手捧代雲折出的紙鶴，似乎又有了另一種感受。

　　「她的紙鶴折得不錯，一定常給她男朋友折。」

　　小漣聽到了一個男聲，回頭一看是一個陌生男人。

　　還沒等她回答，香汗淋漓的代雲就看到了小漣。一曲終了，代雲下了舞臺為小漣介紹朋友，小漣就離開了那個男人。

　　小漣與許多人問好、交談。她看著別人，別人也看著她。

　　石藤是小有名氣的歌手，剛拍完一部三十集電視連續劇。他說：「拍電視劇的好處就是可以從一個娛樂場轉到另一個娛樂場，讓觀眾在一天下班之後看看我們活動的身影。如今的人看書越來越少，因為看書需要人的悟性和想像，但看電視劇的人卻很多，因為不用浪費大腦細胞。」在他身邊的是與他一樣高的女友Jessica，由於做模特不太得志，所以就到夜總會走台，每晚也有上千的收入。他們用他們的青春和外貌在這個渴望感官轟炸的城市忙得不亦樂乎，這個城市能使他們穿上Versace外套，配上Armani墨鏡，背上Prada包。

　　趙先生是《時代風雲》的執行文編，蓬鬆的卷髮像非洲熱帶雨林中的旅行者，他說這是返回自然的環保髮型。當他得知小漣擁有一家飯店又是代雲的好友時，提出希望她能寫稿給他的請求。他說寫稿者若每年有三篇文章上雜誌，則可以參加香港筆會。

　　小漣又見到了代雲的幾個女朋友。有的做著不同人的情人，生活得像一個現代貴族，錢讓她們有了天大的改變。有的是賓館大堂副理，穿著考究，塗著很深的黑眼暈，讓人覺得她們的職業與生活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她們覺得人生的快樂是由享樂帶來的，難過也可以由享樂擺脫。當然也有另外一種類型的女人，比如有一個穿著白色斜襟上衣和紅色熱褲的服裝設計師，她才華橫溢，屢屢得獎，卻愛上有婦之夫，他想給她一筆錢，她不要，住在自己買的房子裡，偶爾迎來他的看望，至今無悔。

　　小漣和她們說完話之後，就一個人站在一邊。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聊天，有人在打檯球，還有人在跳舞。所有的慨歎、茫然、企盼、婉轉都融入了音樂。

　　「你不跳舞嗎？」那個身著混尼龍背心和修身短夾克的男人又來了。

　　「請問你是哪位啊？」

　　「我是Maria的朋友，叫迪克，是她請我來的。」

　　Maria是那位大堂副理，穿著綁帶式高跟涼鞋在舞場裡熱情地走來走去。

　　「你是代雲的朋友嗎？」

　　「是的。我叫小漣。」

　　「這兒的人你都認識嗎？」

　　「只認識代雲，別人只是打打招呼，每個人都挺有特點的。」

　　「是的。每個人幾乎都想做社交界的公眾人物，卻不知道回去以後還要受制於人。只有代雲好像最開心，似乎沒有誰能壓制她。」他似乎有很多感慨。

　　「你猜錯了。」

　　「我錯了嗎？我不這麼認為。你看，今天來的人都穿得風光又時尚。In order not to be out of face,just to save face.這倒讓我想起了王爾德的美學服：天鵝絨上衣，到膝蓋的墨綠色短褲，紅色襪子，襯衫下還有綠色的大領結，你想想那是什麼模樣？」

　　「你為什麼不這麼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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