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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8]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三 上午

  我像個傻瓜一樣仰面躺在母親的床上看著房梁。母親從桌上端過一碟點心坐到床邊,她把一塊點心放到我攤開的手裡。我一動不動,母親又笑著拿了我手上的點心放到我的嘴邊,我下意識地把嘴張開。

  母親嗔怪地說:「我就知道這一招很靈,想起來又氣又笑,我就是這樣一口一口把你喂大的。」我咬了一口點心機械地嚼著,眼睛依然盯著房梁。

  母親又說:「若兒,這些天你不在,你父親正教蟈蟈研香,有空的時候你也幫幫他,你們從小一塊長大,就是親兄弟。」

  我仿佛沒有聽見,自言自語地:「蓮衣有點心吃嗎?」

  「她叫藍蓮衣?」

  「她不姓藍,她叫解蓮衣。」我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母親,我們林家到底和她們母女有什麼仇恨?她們憎恨香粉,對一切香味都憎恨。」

  母親嚇了一跳,激動地說:「你先說,她怎麼會姓解?我那天問姐姐還有沒有心願未了,她讓我問你,你們……你們……」

  我沒有回答母親的話,反問道:「你管她叫姐姐?那我和蓮衣……」

  母親也很著急:「我和她是結拜姐妹,你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抑鬱地說:「她臨死之前說蓮衣不姓藍,姓解,還有一封信給蓮衣,裡面說到蓮衣的身世和我們兩家的仇恨。」母親似乎意識到什麼,扭頭看著牆上的畫。

  我著急地問:「母親,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恨?蓮衣不說,你告訴我。」

  母親看畫的眼睛濕潤,聲音也有些顫抖:「我知道姐姐的下場為什麼淒慘了,解非,你如果還活在人世,應該欣慰了,你有個女兒。」

  我急於想知道那個仇恨:「母親,這個仇恨不共戴天嗎?怎麼能夠化解它?」

  母親扭頭看著我:「若兒,我也不會告訴你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仇恨,我只能告訴你,我們林家對不起他們一家,毀了他們一家子,毀了他們一輩子的幸福。」

  我恍惚地起身走到畫前看著,耳邊是母親痛苦的聲音:「這個女子就是你的姨娘,我的義姐,也是蓮衣的母親,那個人叫解非,二十年前被人逼得家敗人亡,遠走天涯,至今生死不明。」

  我聽得義憤填膺:「母親,是誰這麼喪盡天良?告訴我,我替他們報仇!」

  母親的神情一哀:「我不想說,不想……讓你瞧不起他。」

  我似乎意識到什麼:「這麼說我認識這個可恨之人,那更應該讓我知道。」

  母親沒有說出那個人是誰,拉著我的手坐在床邊。

  「若兒,現在不是追問這件事的時候,你該把蓮衣找回來,彌補他們的不幸。」

  「母親,我一直這麼想,我想把傷害變成幸福,我相信我能做到。」

  「你真是這麼想的?」

  「蓮衣因為我才離開,我一直夢想著某一天她為我做一件事,她的走,就是為了我,而且……感覺她不肯告訴我這個仇恨的原因,也是為了我,我很開心。」

  母親心疼地看著我,把我的手緊緊攥住:「若兒,看不出來你是這麼動情的人,她要聽到這句話,肯定會感動的。」

  「母親,我也想讓她感動……可是太難了,太難了。」

  「若兒,那是你做的遠遠不夠,還需要努力,其實你能喜歡她,這太好了,把我們上一輩欠的,在你這兒全部還給她,讓姐姐在地下安心。」

  「我很願意這麼做,可是……她現在在哪兒呢?」

  「不管在哪兒,你要找到她,我把她當親生女兒,你答應我。」

  「母親,我答應你,不管有多難,我要讓她站在你老的面前。」

  [9]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三 正午

  銘兒和瓶兒在曹府的院子裡走著,小路的盡頭便是那個掛著水晶珠簾的房間。這個房間住過藍心月,羈押過白小酌,現在又軟禁著我日夜思念的人——蓮衣。

  銘兒看著房間的鏤花門似乎很有感慨:「人世間恩怨輪回的話一點沒錯,走了一個白小酌,又來了一個蓮衣,連屋子都不覺得寂寞。」

  瓶兒看她的心情很好,不由打趣道:「銘兒姐,蓮衣走了還會有誰來呢?」

  「你的話很有趣,這也許是個天機,凡人無法預料。」

  「不管是誰,藍心月是不可能了,因為她死了。」

  銘兒突然停住腳步,帶著怒意看著瓶兒,忽然又莫測高深地笑了:「我說了,天機凡人無法預料。」說完徑直向鏤花門走去。

  瓶兒被她突變的表情嚇住,知道自己的話觸犯了她,不由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

  房間裡,蓮衣臨窗而立,身後是一桌未動的飯菜。

  銘兒撩了水晶珠簾進屋,她看著蓮衣的背影,嘴角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

  因為剛才說錯話,瓶兒沒有敢進裡屋,只是隔著水晶珠簾看裡面。

  「抓我的是什麼人?你又是誰?到底想幹什麼?」蓮衣的頭沒回,聲音很平靜。

  「這兒……你還住得慣嗎?」銘兒沒有直接回答蓮衣的話。

  「那個人說你跟我講幾句話就放我走,可是已經兩天了,你到底要對我說什麼,我又能做什麼。」蓮衣回過身盯著銘兒。「他們說你兩天沒有吃飯,你能餓幾天?」

  銘兒依然沒有回答蓮衣的問話,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桌上的飯菜。

  「想不出來你們把我帶到這兒的原因,我只會吹洞簫,難道你想聽嗎?」蓮衣走到銘兒近前,神情中有明顯的高傲。

  「不,但是我知道你最想……我就是要把你和聽曲人分開。」銘兒說得很平淡。

  「你的話我不懂,沒有人想聽我吹洞簫,我也不會為誰吹奏。」

  「林一若呢?他對你的簫聲喜歡至極。」銘兒突然扭頭看著蓮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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