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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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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衣恬靜地坐在木屋門邊,靈巧地用竹刀削著一支洞簫。 我突然不敢往前走,遠遠地停在竹林邊,像欣賞一幅畫或是回憶一場夢境一樣看著蓮衣。這座木屋建成的時候,我的腦海裡就出現過這樣的情景。她柔柔媚媚地靜坐在門邊,手中或是捏著一支洞簫,或是什麼都沒有,就這樣坐著等了我很多天或是很多年。她的眼睛一直注視著那條小路的盡頭,而我從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搜香回來,身上沾滿了各種奇花的香味。她看到我輕快的腳步就那麼會心一笑,慢慢站起來等我靠近。當我走到她的身邊,她把纖柔的手伸出來讓我牽住,那時候她的手上一定有一枚亮亮的指鈴。我快活地輕搖著它,然後在叮咚作響的聲音裡走進飯菜飄香的小屋。 我喜歡那種響聲。每每聽到它,會有一種愉悅的衝動。蓮衣的手上什麼也沒有。我要給她買一隻銀指鈴嗎?也許會的。我恍惚地遐想著,全然不知蓮衣已在看我。 蓮衣的聲音很輕:「公子,你要在那兒站多久呢?」 我恍然醒過神來向她跑過去:「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蓮衣淡淡一笑:「你走路的聲音我很熟悉,百步之外都能感覺得到。」 我快活地問:「那你為何不叫我?」 蓮衣靜靜地看著我說:「我不想打攪你的興致,我想……也許你正從我身上尋找你不能容忍的地方。」我疑惑地看著蓮衣,她似乎不敢看我的眼睛,低下頭去。 我的情緒低落下來:「蓮衣,你好像故意疏遠我,說真心話,我把你當作知己,你必須明白我不是輕浮,我知道你的心一直在黑暗之中,所以準備了足夠的時間等你。」 蓮衣不敢抬頭看我,低著頭說:「有些話我不得不說,你這麼做……不值得。」 我著急地道:「你可以不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接受我,但是我想知道我怎麼做才能讓你快樂?我真的想知道,總這樣,我心裡很難受。」 蓮衣低頭不語,只是把做好的洞簫遞過來:「試試好聽嗎?剛做的。」 我沒去接洞簫,情緒低落地看著她道:「就這麼一直做下去嗎?」 「等做齊一百個,我拿到集市上去賣。」 「之後呢?」 「換了銀子給你買最好的酒,你喜歡吃什麼,牛脯還是鴨肫?」 我盯著蓮衣的眼睛:「蓮衣,別再折磨我了。你的話……我分不清是冷漠還是熱情,我很困惑,心裡很沉重。」蓮衣淡淡一笑,自顧說著自己的心中所想:「我會兌現我的承諾,如果那時候……你還在這裡的話。」我沉默下來,心裡難過極了。 [9]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十 夜 秦淮河的夜色並沒有異樣,異樣的是這間充滿香靡的房間,異樣的是這個房間裡迷離、曖昧的燭光。在那個像果核一樣圓潤的火苗裡,一泓橘色的水蕩漾在熾熱的蕊中,仿佛有種攝人魂魄的魔力,正一點點在孤寂無聲的空氣間蔓延飄動。這源於一個被情欲燒著了肌膚的女子,源於她焦渴、嫵媚的眼神,她肌膚深處的血液裡正橫流著揮之不去的迷亂。沒有哪個女子能抵禦「三更歡」的藥力,「三更歡」是女人欲望的陷阱,至今沒有人能安然無恙地逃脫。 白小酌是在自己某一下突然變沉重的心跳中感到體內變化的。當她意識到這種變化,她的心驟然間癱軟下來,她驚慌地看了看那支蠟燭,於是不小心將一團火導入了自己的身體。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甚至奇怪那團火為何這麼快就燒疼了她的肌膚,她殘存的一點點本性警告自己這變化不會來自內心,她把罪過遷移到那身沉重的像甲胄一樣滾燙的衣裳。 她以為褪去了它們便會阻止引火焚身。她以為憑自己的意志會澆滅這場天外之火。 她讓癱軟的身子平躺下來,並且閉上乾澀的眼睛,想像自己躺在床上的樣子是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她渴望清涼的水浸過全身,拚盡全力冥想著所有能給自己帶來濕潤的東西,甚至不惜動用了滾滾流出的淚水。 可是,她沒有得逞。她身上那團烈焰已經開始夾雜在血液裡,在全身的每一處肆無忌憚地遊走。她驚懼地痙攣著十指在全身尋著脈絡惡狠狠地揉捏,她希望能找到它的源頭,希望自己的手能提前在那火焰的上游等候。 她必須扼住它們的流速,她把蔓延在四肢百骸的火焰聚攏到一處,然後用近乎麻木的雙手捂住了光滑的小腹,那團火在那兒別有用心地定居下來,她開始承受一種致命而單純的折磨。 那種力不從心的無奈是孤立無援的,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薄得像一張白紙,展開和燃燒得一望無際。她用模糊的廉恥告誡自己不能讓人看到她赤裸的胴體,於是想得到一場黑暗的援助。她想起身吹滅蠟燭,順勢拿過桌上的水杯,但是口乾舌燥的痛苦只是讓她伸出了手臂,卻無力睜開眼睛。 這時,一隻男人的手拿住那只水杯,並且無聲地放在她的手裡。白小酌迷糊地喝水,剛喝一口陡然意識到這只水杯的來歷,拼命睜開眼,發覺了站著的曹雲。 白小酌想用憤怒的目光看著曹雲,甚至想用惡毒的語言攻擊他,可是嘴裡說出來的卻是另一個無比脆弱的聲音:「我……這是怎麼了?」 曹雲拿過茶杯扔到身後:「讓我來告訴你。」說罷把白小酌按到床上。 白小酌掙扎了兩下,身上沒了力氣。「小桃紅,連罵我的力氣都沒有,看看你現在多麼可憐。」曹雲不急不慌、一點一點解著白小酌的衣裳。白小酌驚恐地看著曹雲:「曹雲,你……不是人。」 「你錯了,正因為我是人,才把你當成仙女一樣寵著,可你下賤無恥自甘墮落,怎麼樣?想報復嗎?那好,你就用女人的本事來報復我,我曹雲從不信命,只信手中的權力,從今以後只要我想,隨時可以得到你。」 白小酌情知無力反抗也躲不過這一劫,痛苦地閉上眼睛。 「小桃紅,我瞧不起你這個樣子,我倒希望你反抗,只要你有力氣掙扎。」曹雲說完,猛地把白小酌的衣裳扯開,又把自己的罩衫脫下。 房間裡充滿了濕漉漉的汗漬的氣味。 白小酌宛若一朵風吹雨打過的殘紅,倦怠地垂落著手臂,她的肌膚還保留著那團火焰的余溫,胸脯泛著懨醉般的潮紅,她聞到了那股汗漬,居然分不出熟悉還是陌生。她想睜開眼睛,可是曹雲那只手已經在她的身上游走了,她希望那只手慢下來,這樣便可以細緻而耐心地撫平肌膚上剛剛綻裂的傷口。 外面響起很急的敲門聲,曹雲的手停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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