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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2]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一 下午

  沒有人知道藍心月就是銘兒,除了她自己,即使葫蘆瓢知道她是個美人,也不知道她就是藍玉的女兒藍心月。我在為她研製「月瘦如眉」的時候,就已知曉她是個心機重重的人。無論在什麼樣的艱難時刻,她總能讓自己活下去,總能找到讓自己活下去的機會。

  此刻,心情抑鬱的曹雲在桌前飲酒,銘兒不動聲色地手捧酒壺站在一旁。

  曹雲將酒一飲而盡,用力把酒杯放到桌上,銘兒並不看曹雲的臉色,只是無聲地把酒再次倒滿。

  「銘兒,你說……人世間什麼離得最遠?」

  「南轅北轍。」

  「為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並不愚蠢,這個問題也不該問我。」

  曹雲聽完她的話愣住,片刻又端起酒杯,銘兒奪了曹雲手裡的酒杯,把酒具放在床頭的櫃子上。曹雲很驚訝她的舉動,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我很奇怪為什麼容忍了你的舉動,你的眼神裡好像有一種力量,能使我的憤怒化為無形。是因為你長得醜,還是我不屑於和一個醜女人計較,告訴我,你對你的相貌怎麼看?」

  「每個女人都在乎自己的相貌,當相貌不是優勢的時候,就找另外一種東西來替代。」

  「你找到了嗎?」

  「你剛才說過,你的憤怒已經被我化為無形。」

  「這個世道不公平,漂亮的女人讓人憎恨,醜陋的女人讓人覺得害怕。」

  「曹將軍,你錯了,大錯特錯,漂亮的女人不止白小酌一個,讓人覺得害怕的人也不一定都長得醜陋。」

  「葫蘆瓢說得沒錯,你果然聰慧絕頂。」

  「我還沒有聰慧到那種程度,比如現在,我就無法讓你忘記白小酌。」

  「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一樣的,沒什麼了不起。」

  銘兒沒說話,意味深長地淡淡一笑。

  曹雲並不知道她意味深長的笑容裡的內容,只是看著這張醜陋的臉也開心地笑了。他順手摘下一塊腰牌遞給她:「有了它,你可以隨時出入我的府內,憑你的聰慧,應該知道我想怎麼樣對待白小酌。我說過你很聰明,別讓我失望。」

  銘兒沒有說話,看腰牌的眼神極其怪異,不知她想起了自己的家現在已由藍府變成了曹府,還是想起了當初到掬霞坊給我送權杖的一幕。

  [3]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一 下午

  一頂描金小轎顫悠悠地停在曹府大門口,把守大門的兵卒提槍走過來攔住。

  轎簾撩開,一隻細細白白的手伸出來,手上是一塊鐵制的腰牌。兵卒看了看腰牌,剛要看裡面的人,那只手快速縮回,轎簾也啪地落下。兵卒顯得很無趣,移開身形示意小轎進門,哪知轎子不但沒有挪動反而放在地上,從轎中下來一個女子,正是醜陋的銘兒。

  銘兒抬頭看了看匾額上的「曹府」字樣,眼神感慨、惡毒至極。這曾是她的家,儘管她想過要住在皇宮的公主府裡,可畢竟沒有實現。

  兵卒怪異地看著銘兒,隨口說道:「小姐,曹將軍不在府中。」

  銘兒扭頭冷冷地看著兵卒:「廢話,他若在,我還用得著腰牌?」說完徑直走進大門,並且很熟悉地向裡面一間房子走去。這個房間就是藍心月原來的房間,除了沒有牆上的字畫,一切都如原樣。銘兒走進來停住腳步,恍惚地看著屋裡的擺設,半晌才慢慢走向裡屋。

  她伸出手臂撩開水晶珠簾的動作很慢很輕,仿佛稍一用力就會碎裂成齏粉。水晶珠簾落下後相互碰撞的聲音在銘兒身後很好聽,她仔細觀察著室內的擺設,突然發現一盞罩燈在梳粧檯上動了地方,於是疼愛地伸手挪動半尺,繼爾寬慰地笑了。

  即使是微弱的響動,還是驚醒了睡著的白小酌,白小酌起身靠在床頭上冷漠而疑惑地看著她。

  「白姑娘,在這兒還住得慣嗎?」銘兒親切的語氣像說給多年的老朋友。

  「你是誰?」白小酌的神情極其警覺。

  「一個想幫你脫離苦海的人。」銘兒的話很輕,又讓人不容置疑。

  「什麼時候?」白小酌的眼裡顯露驚喜。

  「我沒有救你走的本事,只是想給你指一條明路,確切地說是一條暗路,能通往外面的一條暗路,但現在不是時候。」

  「我什麼時候可以知道?」白小酌有些迫不及待。

  「那要看你……什麼時候聽話。」銘兒的笑容裡藏著玄機。

  「你話裡有話,你是誰?為什麼到這兒來?」白小酌的驚喜消退,緊緊盯著銘兒的眼睛。

  「實不相瞞,曹雲讓我來的,但怎麼做是我自己的事情。白姑娘,如果你想出去,就要聽我的話,因為我真想幫你。」銘兒誠懇的態度又是讓人不容置疑。

  「我知道了,你肯說實話就說明你真想幫我,你會經常來這兒嗎?」

  「當然,我不能不來,因為曹雲已經準備對你下手了。」

  白小酌驚慌地看著銘兒,銘兒的臉上除了平靜什麼也沒有。

  「你害怕了?」半晌,銘兒淡淡地問。

  「不,我作過最壞的打算。」白小酌也鎮靜下來。

  「那好,明天我再來,到時候告訴你怎麼做。」銘兒說完轉身走出房間。

  白小酌看著搖晃的水晶珠簾,仿佛剛剛做了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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